皇帝的唇角勾起。
那抹弧度在戚清辞眼中，比地上那三颗风干的人头，更让他脊背发凉。
“怎么？”晏北玄的声音里浸透了故作的关切，“戚爱卿似乎……不太情愿？”
【情愿？我情愿你现在就原地驾崩，立刻，马上！】
【日你仙人板板的，老子去年买的劳力士都没你这么会转，转手就把我卖了！】
戚清辞内心在骂骂咧咧，面上却已切换到“初级演技大师”模式。
他膝盖一软，不是装的，是真的有点站不住，身体顺势猛地单膝跪地。
那声音带着被君王托付重任的极致信任，激动到发颤，惶恐到哽咽。
可在晏北玄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
“臣……臣不敢！陛下将国之重任托付于臣，是臣三生修来的荣幸！”
“臣只是……只是太过激动，以至失态，唯恐辜负陛下圣恩！”
【你这个魔鬼！富士康的班都让你上明白了！资本家见了你都得递烟喊声哥！】
【刚榨干我的脑子，现在又要我去前线给你当活靶子吉祥物！】
【我就是那个被你一脚踹出去，吸引所有火力的倒霉蛋！】
晏北玄听着他内心激烈的咒骂，再看着他表面忠心耿耿的陈词，心情愈发愉悦。
就是喜欢看戚清辞这副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强撑着演戏的模样。
“爱卿能有此心，朕心甚慰。”
晏北玄亲自将他扶起，手掌在他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指尖隔着单薄的衣料，似乎在感受底下骨骼的纤细。
“此事就这么定了。”
“你即刻回府准备，三日后启程。朕会派禁卫军统领萧烈，率三千玄甲精锐护你周全。”
“你的仪仗、用度，皆按亲王规制。”
【三千人？那是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还亲王规制？我呸！这是给我打造一个豪华棺材，一路敲锣打鼓地押我去刑场啊！】
戚清辞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捶地痛哭，可他只能深深躬身，领下这道催命符：“臣，遵旨。”
消息传得飞快。
“战神”戚将军不顾重病之躯，为稳固北疆，即将亲赴龙脊关主持“英雄擂”的消息，一夜之间飞遍了都城。
满城百姓无不感慨戚将军的高义。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们连夜赶工，编出了《病战神血荐轩辕》、《戚将军单骑安北疆》等全新话本。
戚清辞，被无数赞誉和期待，架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道德高地上。
他下不来了。
三日后，镇国将军府门前。
车道被净水泼洒过三遍，黄土垫道，百官列于两侧。
晏北玄没有亲至，却派了心腹大太监，送来了御赐的“镇北”宝剑、火狐裘，以及一箱箱打开后几乎能闪瞎人眼的黄金珠宝。
文武百官神色各异。
丞相李德忠站在百官之首，一张老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心痛，仿佛送别的是自己的亲儿子。
【看这老狐狸演的，眼角连根真诚的褶子都挤不出来。怕不是昨晚就在府里开了八二年的拉菲，庆祝我这个眼中钉滚蛋了吧？】
戚清辞趁机开启疯狂吐槽模式，目光扫过一张张虚伪的脸，内心弹幕刷得飞起。
没办法，北疆之行，九死一生，不多攒点吐槽值当保命点数，万一真回不来了怎么办？
他的目光扫过李德忠身后，落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林子轩。
对方正用一种近乎痴迷和狂热的眼神望着他，那眼神里交织着爱慕、担忧和一种扭曲的占有欲。
仿佛他戚清辞不是去前线，而是要去跟哪个野男人私奔。
【哥们，收收你那恋爱脑的眼神，你未婚妻还在旁边看着呢。】
【哦，不对，你爹也在，你俩可是秘密情人。啧，贵圈真乱。】
戚清辞被他看得一阵恶寒，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他今日一身崭新的银色轻甲，甲胄线条流畅，将他本就清瘦的身形勾勒得愈发挺拔。那张病气未消的脸，在冷硬的金属映衬下，更显清冷如玉。
他站在那辆华丽得如同移动行宫的车驾前，强行让自己的身姿挺拔，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送行的人群，对着百姓们的欢呼微微颔首。
那份属于“战神”的孤高与淡漠，被他演绎得分毫不差。
只有他自己知道，华丽的盔甲之下，他的双腿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将军，请登车。”
禁卫军统领萧烈，面无表情地站在车边，为他掀开了车帘。
戚清辞在心里对他比了个中指，然后在一片“将军保重”的山呼海啸中，踏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驶离了繁华的京城。
车厢内，空间大得惊人，铺着厚厚的雪狐皮毛毯，角落的兽首铜炉里燃着顶级的安神香，矮几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
然而戚清辞却毫无享受的心情。
他一屁股坐下，刚才还挺拔的身姿瞬间瘫软下来，烦躁地扯了扯紧得让他喘不过气的甲胄领口。
【累死老子了，演戏真是个体力活。】
【不过有一说一，这车是真舒服，狗皇帝还算有点良心。】
他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三千玄甲精锐，如一条黑色的铁龙，将他的车驾牢牢护在中央。
萧烈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与车驾并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阵仗，别说刺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可戚清辞的心，却始终悬着。
那个藏在暗处，能让哥哥重伤昏迷的黑手，真的会眼睁睁看着他这个“心腹大患”安然无恙地抵达北疆吗？
【系统，打开我的个人面板……算了，别打开了，看着心烦。】
【欠了系统19万吐槽值，这次去前线要是挂了，不知道能不能申请破产清算。】
【007，别装死了，给我分析一下此行的生还率。】
脑海里响起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狗头军师007号为您服务。正在进行数据建模……】
【综合考量‘未知黑手’刺杀概率、北疆战事突变概率、草原部落态度、以及您本人的作死概率……经计算，您成功抵达龙脊关并活过一个月的概率为：43.8%。】
戚清辞：“……”
【这他妈还不如我高考上一本的概率高呢！】
车队行进了三天，一路平安无事。
就在戚清辞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第四天傍晚，车队进入了一片名为“雁愁涧”的狭长山谷。
天色渐暗，山风呼啸，吹得林木飒飒作响，声音凄厉。
一种莫名的心悸，让戚清辞瞬间绷紧了神经。
他立刻在心里对系统喊道：【007，扫描！快扫描周围！有没有危险？】
【警报！东南方三十丈，地下！西北方四十丈，崖顶！共计三十七个高威胁生命信号正在接近！】
戚清辞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刚想张嘴，却已经晚了。
大地，先于声音，猛地向上狠狠一跳！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车队的最前方炸开！
紧接着，是后方！
山谷两侧的崖壁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硬生生炸开，无数缠着铁刺的巨石和削尖的滚木，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暴雨般砸下！
地面剧烈震动，戚清辞在车厢内被颠得七荤八素，头狠狠撞在坚硬的车壁上，眼前金星乱冒。
他顾不上疼痛，死死抓住窗框。
巨石封死了车队的前后去路，将三千精锐死死困在了这狭长的死亡口袋之中。
“有埋伏！结圆盾阵！保护将军！”
萧烈雷鸣般的怒吼穿透了爆炸的余音，腰间长刀已然出鞘。
三千玄甲军没有丝毫慌乱，在最短的时间内收缩阵型，一面面厚重的铁盾组合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形堡垒，将戚清辞的马车牢牢护在中心。
下一刻，无数黑衣人从山林与炸开的地洞中蜂拥而出。
他们手持闪着幽绿光芒的兵刃，如潮水般涌了过来，身法诡异，悍不畏死，招招都往玄甲军的防御薄弱处攻去。
“保护将军！”
萧烈一马当先，手中长刀舞成一片银色的光幕，瞬间将三名冲在最前的刺客拦腰斩断。
鲜血喷涌。
但更多的刺客悍不畏死地填补了空缺。
兵刃交击的刺耳声、利刃切开皮肉的闷响、甲胄被洞穿的声音，取代了惨叫。
戚清辞躲在看似最安全的马车里，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一个他有点眼熟的、出发前还给他递过水囊的年轻禁卫，被三名刺客围攻。
一柄淬毒的匕首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出，整个没入了他的脖颈。
那士兵的眼睛猛然瞪大，身体僵直，连武器都来不及挥出，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温热的鲜血，溅上了车窗，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这不是演习。
这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的绞肉场。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萧烈他们会被耗死的！】
戚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007，分析敌我态势！找出他们的弱点！】
【正在分析……敌人战术为典型的‘死士’突袭，意图利用人数优势，快速突破防御，斩杀核心目标。他们的首领，在西北方的崖顶上，正在用弓箭进行远程压制！】
戚清辞立刻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近百米外的崖顶上。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昏暗天色中拉开一张狰狞的巨弓。
弓身流转着一层暗沉的光，仿佛凝固的污血，绝非凡品。
一支箭矢，搭在弦上。
箭头的幽光，穿过下方混乱的战局与飞溅的血肉，精准地、冰冷地，锁定了他的车厢。
【就是这弓箭手大哥，你这姿势是不是太标准了点？生怕别人看不见你？】
戚清辞的心跳在疯狂擂鼓，脑子里却诡异地冒出这个念头。
戚清辞心头那根名为危险的弦，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萧烈！崖顶是假的！小心！！”
他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对着外面嘶吼。
然而，战场之上，金铁交鸣，杀声震天，他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吞没。
已经晚了。
嗡！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弦鸣，从战场的另一侧开始响起。
这一箭的威势，甚至让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扭曲的波纹，目标直指车厢！
萧烈也察觉到了这股致命的杀气，他双目赤红，狂吼着想要回防，却被数名死士不计伤亡地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完了。
死亡的阴影，在这一刻将戚清辞彻底笼罩。
萧烈也察觉到了这股致命的气息，他目眦欲裂，狂吼着想要回防，却被数名悍不畏死的刺客死死缠住，分身乏术。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比箭更快！
一直侍立在车旁的那个小太监“小德子”，毫无征兆地动了。
他没有蓄力。
足尖在车辕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飘然而起。
一柄薄如秋水的软剑，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手中。
剑身在空中挽出一个轻柔却致命的圆。
“叮！”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
剑尖与箭头精准无比地碰撞在一起。
那支蕴含着万钧之力的夺命箭矢，竟被这轻飘飘的一剑带偏了轨迹。
“噗”的一声，擦着车厢的边缘，深深钉入三尺外的地面！
整个箭身都没入土中，只留下兀自疯狂颤动的箭羽，发出不甘的悲鸣。
战场上刺耳的兵刃交击声，都因此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戚清辞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靠？！这是个公公？这剑法，东方不败是你吗？！】
【狗皇帝！你他妈到底在我身边安插了些什么怪物啊！】
小德子一击功成，落地无声。
他又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的谦卑模样，仿佛刚刚出手救主的不是他。
暗处的那弓箭手见一击落空，没有半分犹豫，果断收弓，转身就要没入夜色。
“杂家面前，还想走？”
小德子身形一晃，整个人化作一道青烟，无视重力般朝着百米高的崖顶逆冲而去！
电光石火间，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戚清辞的脑海。
晏北玄……你个狗皇帝，连自己人也算计！拿我当诱饵？！
【007！再扫描！】
系统的警告声几乎与他的念头同时响起，声音凄厉到了极点！
【终极警报！检测到马车正下方地底有爆炸物！三秒后引爆！】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戚清辞甚至来不及思考，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整个人撞碎车门，连滚带爬地摔了出去。
在他身体离开马车的刹那——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一阵沉闷到极致的爆鸣！
那辆象征着亲王身份，极尽奢华的马车，连同它周围数丈的地面，瞬间被炸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无数燃烧的碎片，向四周疯狂溅射。
刚刚滚落在地的戚清辞，被这股毁灭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
他感觉自己像个破麻袋，在空中翻滚。
五脏六腑仿佛都搅成了一团。
灼热的气浪燎过他的后背，传来一阵皮肉焦糊的剧痛。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洒在半空。
世界，在剧烈的耳鸣中，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狗皇帝……我的分期付款……还没还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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