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们,被骗了。”
这七个字很轻。
轻得没有一点点重量,却让数千名草原汉子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回望戚清辞。
全场陷入安静。
只有火把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与焦糊味纠缠不休,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前一秒还在为抢夺“哈丹”残躯而疯狂扭打的人群,动作被定格住。
他们脸上的狂热、贪婪与狰狞,成了一幅巨大而滑稽的壁画,展现在龙脊关的城门前。
“你……说……什么?”
一个离得最近的部落首领,手里还攥着一截血肉模糊的胳膊,眼神震惊地望向城门下那个清瘦的身影。
戚清辞就站在那里。
身披的玄甲森冷厚重,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嘴角噙着的那一抹讥诮,在火光下灼灼生辉。
跳跃的火焰在他瞳孔深处燃烧。
【各位大哥,疯抢的“哈丹”限量版手办,官方亲自下场打假了,刺激不?】
戚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嘲弄,面上却波澜不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就是这副模样让各部首领感到欺骗。
“戚清越!你敢耍我们!”
终于有人从极致的震愕中挣脱。
一个满脸横肉的部落首领,将手里的碎肉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是不是你故意设这个局,说什么要是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
这一声吼,瞬间点燃了火药桶!
“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哈丹被砍死的!”
“他骗了我们!大晏人都是卑鄙的骗子!他们不想兑现承诺!”
“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人群开始剧烈地推挤,甲胄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噪音。
无数双因愤怒和羞辱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在戚清辞身上,那目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高顺的手掌已重重按在刀柄上,脖颈青筋贲张。
只等将军一个眼神,他便要让这群蠢货血溅当场。
可戚清辞只是抬了抬手。
一个极轻的动作,便压下了玄甲军所有的杀意。
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出了城门的阴影,将自己苍白虚弱的身影,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与杀机之下。
“耍你们?”
他轻笑一声,嗓音不高,却精准地刺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不。”
“耍你们的,从始至终,只有哈丹。”
他抬起手指,遥遥指向地上那滩已经分不清形状的血肉。
“你们以为这是狼牙部的首领?”
“一头能让整个草原闻风丧胆的雄鹰,会这么轻易地死在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的手里?”
“乌合之众”四个字,不响,却比耳光更狠,火辣辣地抽在在场每一位自诩勇士的脸上。
“你们自己想。”
戚清辞的声音变得平缓,带着一种引人深思的魔力。
“哈丹为什么要提前南下?又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当诱饵?”
“他图什么?”
人群的叫嚣诡异地平息下去。
许多人脸上露出被强行拽入思考的挣扎与迷茫。
是啊,图什么?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刻意嘶哑的嗓音划破沉寂。
“我明白了!哈丹这个懦夫,他是用替身为自己开路!他自己跑了!”
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醒了众人。
紧接着,另一个角落,一名伪装成牧民的玄影卫压着嗓子,对他身边的人“耳语”,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附近一个耳朵尖的部落首领听见。
“我表哥在狼牙部当差,听他说,哈丹这次把部族几十年搜刮的金银财宝全都带上了!他要去黑水城,跟南朝商人换救命的粮食!”
“什么?!”
那名部落首领双眼猛地瞪圆,失声吼道。
“所有财宝?!”
“黑水城?那不是快到大晏腹地了吗?”
“难不成他用一个假货把我们骗到龙脊关送死,自己却带着财宝跑了!?这个阴险的杂种!”
一石激起千层浪。
“财宝”这两个字,让所有人的呼吸都在瞬间变得粗重。
被欺骗的滔天怒火,几乎是立刻就被更原始、更强烈的贪婪所覆盖。
戚清辞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萧烈的人,正不动声色地拨弄着人心,将他设计好的剧本,精准地植入每一个人的脑海。
【干得漂亮,萧烈。这舆论操控能力,放现代妥妥的顶薪运营总监。】
他清了清嗓子,为这场即将燎原的大火,添上最后一瓢滚油。
“看来,诸位已经想明白了。”
他环视众人,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
“哈丹,用一个替身的命,耍了草原上所有的勇士。”
“他把你们当成傻子,当成他金蝉脱壳的棋子。”
“当你们在这里为了几块烂肉打得头破血流时,他正带着狼牙部的所有财富,在黑水城逍遥快活。”
他微微一顿,语气里充满了悲悯,又充满了嘲弄。
“你们的荣耀,被他踩在脚下。”
“你们的智商,被他按在地上摩擦。”
“而你们,却还想杀了我这个……告诉你们真相的人?”
人群彻底沉默。
羞辱、愤怒、不甘,还有那该死的、无法抑制的贪婪,在他们胸中交织成一头即将出笼的猛兽。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个部落首领声音嘶哑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戚清辞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像在引诱凡人与自己交易。
“怎么办?”
他反问。
“真正的猎人,会因为猎物狡猾就放弃吗?”
“哈丹在黑水城!狼牙部的宝藏也在黑水城!”
“我的承诺,依然有效。”
“谁能提着哈丹真正的头颅来见我,谁就是大晏册封的新任草原王!”
“谁能抢到他的宝藏,那宝藏就归谁!我大晏,分文不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句句都砸在众人心上,带着斩钉截铁的煽动性。
“现在,你们告诉我!”
“是想留在这里,当一个被全草原耻笑的傻子!”
“还是去黑水城,拿回本该属于你们的荣耀和财富?!”
“去黑水城!”
不知是谁第一个吼了出来。
“杀哈丹!抢财宝!”
“冲啊!”
数千人的欲望被彻底点燃。
他们不再是部落,不再是勇士,而是一群被贪婪驱使、双眼血红的鬣狗。
他们疯狂地调转马头,甚至来不及整理队形,就疯了一样朝着黑水城的方向席卷而去。
大地在铁蹄下剧烈颤抖。
看着那股失控的洪流卷着烟尘消失在夜色中,高顺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将军……真乃神人也。”
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一场滔天危机,化作了刺向敌人心脏的利刃。
这种手段,他闻所未闻。
戚清辞脸上却没有半分得胜的喜悦。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然袭来,他弯下腰,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液喷在地上,殷红得触目惊心。
【神人?快成死人了。】
【pUA这群蛮子,比连续熬夜三天做的方案还耗心神。蓝条空了,还掉了半管血。】
他虚弱地靠在城墙上,感觉体温正在流逝。
萧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沉默地递过来一个水囊。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撼,有审视,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佩。
戚清辞接过水囊,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让沸腾的大脑稍稍清醒。
“传令下去。”
他声音沙哑。
“大军休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全军开拔。”
“目标,黑水城。”
那群鬣狗只是炮灰,是用来撕开敌人防线的棋子。
真正的决战,还得靠大晏的铁骑。
他抬起头,望向黑水城的方向,李广利的三千轻骑,此刻应该已经接上火了。
希望能撑到……他到。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都城,御书房。
数十盏烛火静静燃烧,光芒铺满了整座大殿,却照不进人心里,带不来半分暖意。
殿内死寂。
晏北玄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
他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紫檀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轻轻叩击。
嗒。
嗒。
嗒。
声音不大,却精准地扎在殿中跪地之人的每一次心跳上。
他面前,跪着一名风尘仆仆的玄影卫。
地上,黑漆托盘里静置着一块碎裂的玉佩。
玉佩是顶级的麒麟佩,即便碎裂,断口处依旧能看出其原本温润通透的质地。
“林子轩?”
晏北玄开了口,声音很轻,却让那烛火的焰心都跟着颤了颤。
“是,陛下。”玄影卫头颅深埋,“此物从刺客首领身上搜出。戚将军不敢妄断,特命属下八百里加急,呈送陛下圣裁。”
晏北玄的目光,落在那块碎玉上。
他眼底深处,某种阴沉的情绪翻滚了一瞬,又迅速归于死寂。
丞相那只老狐狸的把戏。
用一枚废子,来试探他对戚清辞的底线。
何其无趣。
晏北玄的嘴角,正要勾起一个惯有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就在这时,另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滑入殿中,单膝跪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竭力压制却依然透出的激动:“启禀陛下,北疆八百里加急军报!”
这份军报,显然比那块碎玉的分量,重得多。
晏北玄终于抬了抬眼。
“讲。”
“是!”
那名玄影卫稳住心神,将龙脊关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清晰汇报。
从哈丹用替身叫阵,到戚清辞如何一眼识破。
从他如何将计就计,到他如何当着数千草原部落的面,三言两语,便煽动其倒戈,反攻哈丹老巢!
随着他的讲述,御书房内那凝固如铁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了。
晏北玄叩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良久。
“呵……”
一声极轻的,仿佛从胸膛最深处滚出的气音,打破了寂静。
那气音继而化为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两名见惯了生死的玄影卫,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他们从未听过陛下发出这样的笑声。
那笑声里没有杀意,不带嘲讽。
而是一种……发现了绝世珍宝时的狂喜,与近乎病态的痴迷。
“阳谋为饵,人心为刀……”
“好,好一个戚清越。”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捡回了一只表里不一、内心戏很多的漂亮小雀儿,养在笼中,可供自己在这沉闷的宫廷里解解闷。
却没想到。
这只在他掌心看似瑟瑟发抖的小雀儿,转眼间,就能变成搅动北疆风云、猎杀草原群狼的凶猛猎鹰。
他甚至亲自下场,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变成了他的棋子。
这种聪明。
这种胆魄。
这种对人心鬼蜮的精准拿捏……
何其耀眼。
又何其……美味。
晏北玄伸出两指,将那枚碎裂的玉佩拈了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轻轻一碾。
坚硬的玉石,在他的指间,悄无声息地化作了细腻的粉末,如沙砾般从指缝滑落。
丞相那点可笑的试探,此刻看来,幼稚得像个孩童的把戏。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漠与威严,但那冰层之下,却藏着一丝灼人的兴奋。
“林子轩勾结乱党,意图谋害朝廷重臣,证据确凿。着大理寺彻查,抄没林氏全族。”
“林子轩本人……打入天牢。等戚将军凯旋归来,由他亲手处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名送来军报的玄影卫,一字一句地补充。
“再传令兵部,即刻整备三军。”
“朕,要御驾亲征。”
“遵旨!”
两名玄影卫心头掀起滔天巨浪,却不敢有半分迟疑,领命之后,身影瞬间消失在殿外的阴影里。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晏北玄缓缓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北疆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小骗子……”
他伸出手,轻轻划过地图上“龙脊关”三个字。
指尖的温度,是冰的。
可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抚摸爱宠。
这样的人,怎能死在外面那些杂碎手里。
“可千万,别死在了外面啊。”
他的唇角,轻轻勾起那抹带着满足的微笑,声音低沉得如同呓语。
“你这条命,是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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