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会的气氛在“凝情丹”被大肆推介后，逐渐变得微妙。
那甜腻的异香似乎更浓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缠绕在广场上每一个心怀执念的修士心头。
祝只安立于人群边缘，看似随意，神识却如水银泻地，细致地感知着周遭气息的变化。
他注意到，几个之前被凌霜标记过的、来自中小门派的长老，在服下“凝情丹”后，眼神逐渐变得涣散，时而亢奋，时而痴迷，与身旁同门的交谈也显得心不在焉，仿佛沉溺于某种幻境。
更有甚者，一名地仙境界的散修，因道侣与他人多说了两句话，竟当场面露狰狞，若非被同伴死死拉住，几乎要暴起动手。
“药效开始发作了。”
凌霜的声音通过传音玉传来，冷硬如铁，“比预想的更快。”
祝只安目光扫过高台上依旧笑容满面的顾言，以及他身后几位垂手而立、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万药宗核心弟子，心中了然。
这“凝情丹”恐怕不仅仅是勾动心绪，更有加速情绪发酵、放大执念的效用。
万药宗是打算在这丹会之上，就让潜伏的危机爆发出来，制造混乱。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只见那名小门派女修婉宁，不知何时竟挤到了她倾慕的李师兄面前，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刚刚购得的“凝情丹”，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声音带着哭腔：“李师兄！你为何总是对我不理不睬？我哪里比不上她？只要你服下这丹药，你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那李师兄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措手不及，面露尴尬与不悦，连连后退：“婉宁师妹，你冷静些！修道之人，岂可沉溺儿女私情？快把丹药放下！”
“不！我不放！”
婉宁情绪激动，声音尖利，“你定是受了她的蛊惑！这丹药能让你看清真心！”
说着，竟要强行将丹药塞向李师兄口中。
周围修士一片哗然，指指点点。
有鄙夷，有好奇，更有一些眼神闪烁、同样购买了“凝情丹”的修士，仿佛被婉宁的举动勾起了自身的心事，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高台上，顾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却故作关切地扬声道：“诸位仙友稍安勿躁！看来这位女仙友是情根深种，一时难以自持。我万药宗的‘凝情丹’乃是助人明心见性之宝，绝非扰乱心神之物，想必是这位女仙友用法有误……”
他话音未落，异变再起！
靠近广场边缘，一名购买了大量“凝情丹”准备倒卖的散修，突然双目赤红，抽出腰间佩刀，猛地砍向身旁一名与他有旧怨的同伴，嘶吼道：“你敢抢老子的生意！把丹药还来！”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引线！
服用了丹药，或本就心绪不宁的修士们，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刺激，压抑的嫉妒、贪婪、痴怨如同决堤洪水般爆发。
争吵声、哭喊声、兵刃相交声瞬间此起彼伏，原本秩序井然的广场顿时乱作一团。空气中那甜腻的香气，此刻仿佛化作了催命的符咒。
“护住弟子，结阵！”
林澈反应极快，一声令下，剑宗弟子迅速靠拢，剑光闪烁间，结成简易的防御剑阵，将躁动的人群隔绝在外。
他本人则一步踏出，剑未出鞘，仅以剑鞘格开一名失控冲撞过来的修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天机阁方向。
苏清瑶在天机阁弟子护卫下，脸色更白。
她强忍着天眼传来的阵阵刺痛，对赵明急声道：“记录所有率先失控者的样貌和门派！这混乱绝非偶然！”
萧战怒吼一声，巨斧顿地，一股彪悍的气势散开，将试图靠近散修联盟区域的混乱修士震退数步。
他环顾四周，看到联盟中亦有几人眼神开始不对，其中就包括之前被标记过的、与万药宗暗堂有牵扯的那几个，正蠢蠢欲动。
石虎带着几名心腹，已然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几人，暗中戒备。
“果然有内鬼！”
萧战心头火起，却牢记柳如眉的提醒，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对石虎使了个眼色，示意按计划行事。
柳如眉坐在轮椅上，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秀眉紧蹙。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下界时，萧战也曾因兄弟被挑拨，险些带着整个散修队伍与另一个势力火并，那时她拖着未愈的伤体，挡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分析利弊，才让他冷静下来。
那时的他，冲动易怒，信任极易被利用。
墨渊在角落冷眼旁观，兽类敏锐的直觉让他对那弥漫的甜香极度厌恶。
他看到凌霜在混乱中，独臂执法，动作依旧利落，一次次将陷入癫狂的修士制住，或用巧劲推开，那空荡的左袖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果决。
这让他想起很多年前，在剑宗后山，他因控制不住麒麟真火差点烧毁一片灵植，是凌霜第一个发现，不顾灼烧之苦，用她那尚还完好的双手，死死抱着水囊帮他灭火，事后还被尘尊仙责罚。
她从未因他妖兽的身份或自己的残疾而看轻过谁，始终只用行动说话。
“岩罡。”
墨渊低声唤道。
“谷主。”
“让我们的人，暗中护着点剑宗执法堂那位……别让她被暗算了。”
墨渊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岩罡愣了一下，随即领命：“是！”
高台之上，顾言看着下方越来越失控的场面，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又迅速压下，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诸位！诸位仙友请冷静！切莫因一时情绪，坏了道心啊！”
他心中却在狂笑：乱吧！乱吧！越是混乱，情执念越是浓烈，师祖的计划就越顺利！
祝只安没有动。
他依旧站在原地，周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与周围的混乱隔绝。
无情道心让他清晰地“看”到，无数粉红色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丝线，正从那些失控的修士身上飘散而出，丝丝缕缕，如同受到牵引般，向着城主府深处某个方向汇聚。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落在高台之上，与顾言那伪善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汇。
顾言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剑意仿佛直刺神魂，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脸上的假笑都僵硬了一瞬。
“找到你了。”
祝只安在心中默念。
这混乱，这情毒，不过是为了掩盖那真正窃取仙界本源的仪式所需的“养料”。而幕后黑手，就藏在那城主府深处。
广场上的混乱在持续，情毒的影响在扩散。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婉宁被同门强行带走时，那枚掉落的“凝情丹”被一只悄然伸出的、属于万药宗暗堂弟子的手，迅速拾起，消失在人海之中。
更多的“凝情丹”，仍在通过各种渠道，流向那些心怀欲望与执念的修士手中。
真正的风暴，远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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