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敞开着,仿佛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凌循走到门边,看见顾曦正背对着她,将食盒里的菜肴取出,摆在桌上。
那动作不紧不慢,没有预料中的怒火,没有尖锐的质问,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瞥来。
这不合常理的平静,让凌循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哽在喉间。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桌上。
那是两副碗筷,一副在她自己面前,另一副,则放在了桌子的对面。
那个位置,是留给谁的,不言而喻。
顾曦仿佛料定了她会来,非但没有将她拒之门外,还为她备好了碗筷。
难以言喻的酸涩蔓延到了凌循的鼻腔。
她宁愿顾曦对她发脾气,摔东西,用最冰冷的态度驱赶她,也好过这样对她。
这反常的“好”,比任何责难都更让她无地自容。
它像一面擦得雪亮的镜子,照出了她自己对顾曦到底有多么的糟糕。
她让对方伤心、愤怒,甚至因她而卷入这无尽的漂泊,而对方此刻,却还在为她准备饭食。
一股寒意从她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
顾曦给她的感情,那样炽烈,那样不顾一切,她却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迟钝了那么久才隐约触碰到那份温度,随后更是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
逃避。
用最冰冷的言语,用自以为是的“为她好”,不断地拒绝。
直到最后,她亲手将顾曦拥有的一切碾碎。
这些她一直不敢细想,刻意掩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真相,此刻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露出血淋淋的獠牙,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侥幸撕扯得粉碎。
顾曦真的不恨她吗?
她让她失去了一切。
她太贪恋顾曦给予的爱意与温暖,像个卑劣的小偷,窃取着这本不属于她的救赎,却险些忘记自己手上沾染着的,属于对方无限未来的血迹。
这一刻,凌循甚至觉得,她跟关在万瘴谷深渊下老家伙没什么区别。
无法抑制的战栗从指尖开始,迅速蔓延至全身。
那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后怕与恐惧。
她害怕顾曦此刻的平静只是表象,害怕那看似炽烈的爱意背后,是早已被绝望浸透的恨。
她僵在门外,月光描摹着她单薄而僵硬的身影,脸色在阴影中褪尽血色。
方才那股想要拥住对方的冲动,此刻被巨大的愧疚与恐惧碾得七零八落,只余下无边无际的茫然与无措。
她甚至不敢再去看顾曦的眼睛。
顾曦摆好最后一只碟子,直起身,这才像是终于想起到门口还有人。
她回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凌循异常苍白的脸,掠过她鼻尖细密的冷汗,最后定格在她微微发抖的身体上。
她心底一惊,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凌循冰冷得不似活人的手腕,用力将人拽进房间,反手合紧了房门。
紧接着,她掌心赤红灵力奔涌而出,一道接一道的灵网迅疾地打在房间的墙壁门窗之上,形成了坚固无比的静谧结界。
做完这一切,她才紧紧握住凌循那双依旧冰冷甚至在微微颤抖的手,抬头紧张地看向对方失魂落魄的脸,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恐慌。
“凌循?你怎么了?是伤口疼?还是灵力……” 她以为是自己的赤红灵火或是金铃留下了什么难以忍受的后患。
凌循被她强行拉入温暖明亮的室内,又被她紧紧握住手,这才像是从冰冷的梦魇中拽回了一点意识。
她缓缓抬起眼,长睫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眼睛一眨一眨,有些空洞地望着满面焦灼的顾曦。
看着这张刻入灵魂的面容,看着她眼中毫急切的担忧,凌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我…我…”
下一瞬,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像是终于承受不住内心压抑已久的愧疚与恐惧,说不出任何完整的句子,只能呆愣愣地望着顾曦,开始无声地流泪,难以止歇。
这突如其来的崩溃,与平日那个冷静自持的凌循判若两人,让顾曦彻底慌了神。
她从未见过凌循如此脆弱,如此失控。
顾曦在脑海里急切地呼唤系统:【系统!她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离开的时候,魏沉霜对她做了什么?还是她身体里的灵火出问题了?!】
系统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有些为难地开口:【那倒没有,是她自己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她怕你…其实是恨她的。】
恨?
这个字眼让顾曦动作微顿,握着凌循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系统继续解释:【对,就是恨,你也清楚,凌循对于毁掉你原本人生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她甚至私下问过我,有没有办法能弥补你,我当时给了她两个几乎不能完成的选择。】
【一个是想办法把你送回到你的世界,回到一切尚未被她摧毁的时间点。】
【另一个是,将你送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让你重新开始,但代价是剥离你身上所有与门相关的能量,包括因此获得的能力,甚至可能包括关于她的记忆。】
【说白了…】系统轻叹。
【这根本不可能实现,估计她今天是心神损耗过度,看你这会儿没冲她发脾气,心里没底,就钻进这牛角尖里了。】
犹豫了片刻,系统其实也有点不确定,它在顾曦脑海里探究的问道:【那你呢,你真的不恨她吗,毕竟,你那个世界所有的亲人朋友,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都因她而…不存在了。】
顾曦怔怔地听着,目光重新落回眼前这个哭得浑身发颤,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凌循身上。
她想起世界崩塌时的混乱与绝望,想起熟悉的一切在眼前化为乌有。
但那些画面,此刻竟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只能记得,凌循被门强行带走,回头看着她的模样。
顾曦只觉得心脏疼得紧缩起来,几乎无法呼吸。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家伙,内心深处一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在无人得见的角落,独自吞咽着这份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愧疚和自我鞭笞。
而她,竟然一直未能真正察觉。
顾曦猛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泛起酸涩。
她伸手轻轻抚上凌循湿漉漉的脸颊,用指腹一遍遍擦拭着那仿佛流不尽的泪水。
那个世界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她从小在孤儿院里学会的第一课,便是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她靠着过人的头脑和一份对人性近乎冷酷的洞察,一步步爬上高位,成了旁人眼中年轻有为的顾医生。
选择心理学,不过是因为觉得拆解那些冠冕堂皇伪装下的扭曲心思,是这无聊世界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她骨子里恶劣张扬,行事多半随心所欲。
唯一算得上能走进她心里的朋友,也被那个凌循附身的江逐月正在追捕的连环杀手夺走了性命。
自那以后,她对那个冰冷的世界,更是连最后一点的牵绊都消散了。
“凌循。”
她看着凌循的眼睛。
“你以为我会为那个该死的世界掉一滴眼泪?我在那里一无所有,那个令人作呕的地方,毁了正好。”
她将额头贴上凌循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带着一种偏执的占有。
“你想得没错,我是恨你,我恨你当时居然想丢下我!我长这么大,对谁都冷漠,对谁都疏离,我的心是冷的,血也是凉的,唯独对你…唯独对你这个人,你既然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把我这潭死水搅得天翻地覆,就别妄想再轻易抽身!你听明白了没有?”
她的拇指带着些许力道,用力抹过凌循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眼神里面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着。
“你觉得毁了我的一切是亏欠?好啊,那你就用你往后无穷无尽的时间来偿还我!用你接下来所有的生命,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一切,来赔给我!少一分一秒都不行。”
“我连死前,都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抓住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她的指尖拂过凌循哭得通红的眼尾,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软弱。
“所以,别再哭了。”
“我在这里,是来要你履行承诺,把你答应给我的以“以后”,一分不差地兑现给我的。”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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