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交易了绸缎黄金换前路
胡凌风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几根黄澄澄的金条和品相上乘的人参，在午后透过百叶窗缝隙的光线下，闪烁着既诱人又冰冷的光泽。它们静静地躺在打开的牛皮纸盒里，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也烫在他的仕途与前路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胡凌风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内心天人交战。退回去？妻子的咳血面容和郎中的叮嘱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收下来？这就等于向赵致远，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掌柜”敞开了第一道门缝，门后是万丈深渊，还是……一条生路？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最终，对现实的妥协、对妻子的责任，以及内心深处那株被赵致远催生出的、对现有秩序的怀疑与失望的小草，压倒了对未知风险的恐惧和那点早已摇摇欲坠的所谓“气节”。
他猛地伸出手，近乎粗暴地将盒子盖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他像做贼一样，迅速将盒子锁进了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搏斗。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他没有立刻联系赵致远。他在等，也是在试探，更是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两天后，胡凌风夫人的病情因得到及时、有效的药物治疗而稳定下来。压在胡凌风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被搬开，随之而来的，却不是轻松，而是更深的焦虑——他欠下了一份无法轻易偿还的“人情”，或者说，“债务”。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赵致远的电话恰到好处地打了过来。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土仪”的事情，只是语气轻松地邀请他晚上去听一出新排的秦腔，说是名角登场，一票难求。
胡凌风握着话筒，手心出汗。他明白，这是“交易”开始的信号。他沉默了几秒钟，喉咙有些发干，最终，用一种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好……多谢赵先生美意，晚上见。”
当晚的戏园子里，锣鼓喧天，唱腔高亢。胡凌风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身旁怡然自得、随着节拍轻轻叩着椅扶手的赵致远。
戏至中场，趁着周围嘈杂，赵致远微微侧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胡凌风耳中：“胡兄，前日些许薄礼，不成敬意，但愿嫂夫人凤体早日康复。”
胡凌风身体一僵，含糊地应道：“……多谢赵先生挂念，内子……已无大碍。”
赵致远微微一笑，话锋似是无意间一转：“胡兄客气了。如今这世道，家人安康比什么都重要。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听闻，北边近来似乎不太平，风刮得紧，也不知这西安城，还能安稳几日？”
胡凌风的心猛地一缩。来了！他终于提到了时局！他是在试探？还是在索要回报？
胡凌风没有立刻接话，端起桌上的盖碗茶，借喝茶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慌乱。茶水有些烫，他却浑然不觉。
赵致远也不催促，自顾自地说道：“做生意嘛，总希望能有个安稳的环境。若是时局动荡，这投资的风险可就大了。胡兄身在枢要，消息灵通，不知……对这‘风向’，可有甚么见解？也好让小弟心里有个底，规避些风险。”
他的话依旧包裹在“商业咨询”的外衣下，但内核已然清晰——他在问军事动向，问西安乃至整个西北战局的未来。
胡凌风放下茶碗，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点东西，否则，之前收下的“土仪”就会变成催命符。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这个……赵先生多虑了。西安乃西北重镇，固若金汤。至于北边嘛……不过是些零星骚动，上峰自有部署，大局……定然无虞。”他说的全是官面文章，空洞无物。
赵致远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深邃了些许，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追问，转而继续专注地看戏，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然而，胡凌风却知道，这远远不够。赵致远，以及他背后的人，想要的绝不是这种敷衍之词。他们想要的是真东西，是能够影响判断、决定胜负的情报。
戏散场后，两人在戏园子门口告别。赵致远临上车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胡凌风低声道：“胡兄，如今物价腾贵，薪饷艰难，若有什么需要周转之处，尽管开口，你我之间，不必见外。”
这话像是一根针，再次刺中了胡凌风的痛处。他明白，这是提醒，也是进一步的诱惑。黄金换来的，不仅仅是一次救急，更是一条需要不断用情报来填充的“前路”。
回到家中，看着病榻上安睡的妻子，胡凌风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反而被更大的阴影笼罩。他感觉自己正一步步滑向一个无法回头的漩涡。
他知道，下一次，赵致远就不会再这么“客气”了。他必须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才能维持这危险的“交易”。
可是，那些锁在绥靖公署保险柜里、标注着“绝密”的文件……一旦泄露，那就是杀头之罪！
交易已然达成，以黄金和良药，换取了通往危险前路的门票。
但这前路的第一步，就需要他用更致命的秘密来铺就。
胡凌风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与挣扎。他该怎么办？是继续在这条不归路上走下去，还是……悬崖勒马？
而赵致远，则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已经布好了陷阱，等待着猎物自己将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出来。他相信，在压力和诱惑的双重作用下，胡凌风这道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胡凌风下一次与赵致远会面时，会交出怎样的“投名状”？而他知道，每一次给赵致远传递情报，都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随时可能被徐远舟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察觉。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暗战，随着这笔“交易”的达成，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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