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暗夜]最后的密会
白日的喧嚣与忙碌如同潮水般退去,军管会大楼沉入一片寂静。月光透过新装的玻璃窗,在空旷的走廊上投下清冷的光斑,与角落里未被驱散的黑暗交织,形成明暗交错的不安图景。
陆明远坐在肃特委员会副主任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桌上的台灯蒙着一层深色布罩,如同地下室里那盏一样,只在桌面圈出一小片昏黄的光域,刚好照亮摊开的地图和几张空白信笺。窗外,西安城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静谧,但这份静谧之下,涌动着多少未可知的杀机?
他看了一眼腕表,指针悄然滑向午夜。他站起身,没有走正门,而是推开办公室内侧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进入一条堆放杂物的狭窄通道。这是他在接手这间办公室后,第一时间确认的备用路线,直通大楼后方一个废弃的、原本用于存放锅炉煤渣的地下室入口。
地下室比德裕典当行的那个更加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唯一的照明是一盏用电池供电的马灯,光线摇曳,将几个沉默的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晃动的鬼魅。
江静云、雷万山、白曼琳。核心成员,除了被刻意排除在外的赵致远,都已到齐。
没有寒暄,甚至没有眼神的过多交流。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白天在新岗位上积累的疲惫,以及更深层次的、无法消散的凝重。公开身份带来的并非安全感,而是一种暴露在阳光下的赤裸感。
陆明远走到马灯旁,他的脸在跳动的光晕中显得格外削瘦,眼神却锐利如鹰。
“人都齐了。”他开口,声音在密闭的地下室里带着回响,低沉而清晰,“新身份,新岗位,意味着我们暂时有了立足之地。但也意味着,我们从暗处的猎手,变成了明处的靶子。”
他拿起一支铅笔,在地图上几个点重重敲击。
“这里是市公安局,静云你在的地方;这里是公安队训练场,老雷的据点;这里是文教委的临时办公点,曼琳的位置;还有这里,肃特委,我的办公室。”他的笔尖最后落在市政政策研究室的大致区域,停顿了一下,没有点赵致远的名字,但那个空白的存在,让气氛更加微妙。
“徐远舟手里有我们的名单,有我们大致的任务方向。他像一条被打伤了七寸的毒蛇,不会甘心消亡,只会更加疯狂地寻找反咬一口的机会。”陆明远的目光扫过三人,“从明天起,不,从我们获得公开身份的那一刻起,我们每个人,在徐远舟的暗杀名单上,优先级都是最高的。我们上下班的路线,我们办公的地点,我们接触的人……每一个环节,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杀机。”
雷万山冷哼一声,拳头攥紧,骨节发出嘎巴的声响:“让他来!正好省了老子去找他的功夫!”
“老雷!”陆明远低喝一声,语气严厉,“收起你的匹夫之勇!我们现在不是在街头搏命,我们是在一个新的、规则更复杂的战场上!你的莽撞,会害死你自己,更会连累静云、曼琳,甚至破坏整个肃特工作!”
雷万山梗着脖子,但迎着陆明远冰冷的目光,最终还是悻悻地低下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我们需要调整策略。”陆明远继续道,语气放缓,但依旧沉重,“第一,绝对加强个人警戒。上下班路线不固定,必要时由老雷安排绝对可靠的队员暗中护送。第二,减少非必要的对外接触,尤其是在非工作场合。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我们必须假设,徐远舟不仅知道我们是谁,在哪里,甚至可能……已经通过某种我们尚未察觉的方式,在接近我们,或者在我们身边布下了眼睛。”
这话让江静云和白曼琳的脸色都变得更加苍白。白曼琳甚至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仿佛黑暗中真有眼睛在窥视。
“内部的‘影子’,依然存在。”陆明远终于再次挑明了这个最敏感、最痛苦的话题,“‘书斋’行动的失败,名单的泄露,都证明了这一点。我虽然暂时隔离了致远,但这并不意味着危险已经解除。那个‘影子’,可能还在我们中间,也可能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潜伏在我们周围。”
他看向江静云:“静云,你负责的电讯科,要加强对异常信号的捕捉,尤其是可能指向我们内部人员活动区域的信号。”
他又看向雷万山:“老雷,你的人在执行警卫任务时,也要留意是否有可疑人员在我们住所或单位附近长期徘徊、观察。”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白曼琳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曼琳,你接触的旧关系复杂,更要提高警惕,任何试图套近乎、打探消息的行为,都必须立刻上报。”
白曼琳身体微微一颤,用力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知道了。”
“目前的局面,敌暗我明,内有隐忧。”陆明远总结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们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在找出‘影子’,彻底铲除‘壁虎’之前,我们不能再有任何大规模的联合行动。各自利用岗位便利,独立搜集情报,通过最安全的渠道,直接向我汇报。”
这意味着,小组的集体力量将被暂时拆解,化整为零,以应对无处不在的威胁。这也意味着,信任被降到了最低点,每个人都必须独自面对潜在的危机。
马灯的光焰跳动了一下,映得每个人脸上的阴影也随之晃动。
“这是我们转入公开战线后,第一次,也可能是在揪出内鬼之前,最后一次全体核心密会。”陆明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悲凉,“今后的联系,将更加困难,更加隐秘。大家……各自珍重。”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相互的鼓励。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黑暗中彼此眼中那份心照不宣的决然。他们知道,陆明远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从明天起,他们真的将成为移动的靶子,在黎明过后依旧浓重的暗影中,孤独地战斗。
密会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几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沿着不同的路线,消失在军管会大楼的阴影里,融入了西安沉寂的夜。
陆明远最后一个离开地下室。他站在废弃的入口处,望着远处市政政策研究室那栋黑黢黢的楼房轮廓,心中一片冰凉。对赵致远的怀疑与隔离,像一根刺,扎在他和所有人心上。而那个真正的“影子”,此刻是否正在某个角落里,因为这次密会的召开和内容的严酷,而感到一丝计谋得逞的冷笑?
暗夜未尽,危机已至。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也隐没在黑暗之中。有些东西,必须在真正的风暴来临前,做好安排。比如,那份承载着所有人过往与信念的——密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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