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又缓缓退去。
苏念辞独自站在地库的废墟中，手中的微型注射器冰凉刺骨。——一个字，却重如千钧。霍沉舟最后推开她的力道仍在肩头残留，那种决绝的姿态不像保护，更像割舍。
远方的爆炸声渐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细微、持续、如同无数细小齿轮在转动。她循声望去，发现声音来自地库深处那面原本光滑如镜的墙壁。此刻墙壁正在缓缓裂开，露出后面隐藏的空间——霍家最深层的秘密，连霍沉舟都未必知晓的禁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气味，像是旧纸张和某种化学试剂的混合。苏念辞握紧注射器，一步步走向那道裂缝。应急灯的蓝光勉强照亮入口，可见里面是一个狭小的房间，墙上布满老式的显示屏和数据接口，中央是一台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神经影像仪。
仪器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记忆复原程序已启动。身份验证：苏念辞。
她的名字。霍沉舟预见到了这一刻。
苏念辞犹豫片刻，终究坐进了那张看起来像是牙科诊所的椅子上。头罩自动落下，轻柔地贴合她的太阳穴。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随即眼前闪过一片炫目的白光——
——她不再是苏念辞。
她成了霍沉舟。
***
七岁的霍沉舟躲在书房厚重的窗帘后，听着父亲与林兆远的谈话。
清婉的基因序列显示惊人的稳定性，甚至可以说...不朽。林兆远的声音年轻而充满激情，明远，我们站在人类进化的门槛上！
霍父的声音疲惫而犹豫：这太危险了，兆远。我们不知道长期影响...
正因为不知道，才需要继续研究！林兆远几乎是在恳求，冷冻只是权宜之计，我们需要活体样本，需要观察基因在正常环境下的表现——
小霍沉舟不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妈妈已经很久没有醒来了。他悄悄爬出藏身处，想去找妈妈，却在门口撞上了林兆远。
哟，我们的小探险家。林兆远蹲下身，笑容温和，但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让小霍沉舟害怕，想妈妈了？
男孩点头。
叔叔可以带你去见她，但是要玩个小游戏。林兆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注射器，这是让勇士变强的魔法药水，沉舟敢试试吗？
霍沉舟勇敢地伸出手。针刺的疼痛很快过去，他感到一阵头晕，随后是奇特的轻盈感。
好孩子。林兆远抚摸他的头，现在，忘记我们的小游戏，这是秘密哦。
***
记忆切换。
十六岁的霍沉舟在家族档案室无意中发现一份加密文件。破解后，他看到了母亲冷冻舱的监控视频——和她身旁另一个舱体中沉睡的苏柔霜，苏念辞的母亲。
视频日期显示是在苏柔霜一个月后。
少年霍沉舟浑身冰冷。他继续挖掘，找到了更多文件：基因对比报告，实验记录，甚至还有...他对苏念辞那个小丫头的观察日记。
目标表现正常生长发育，未出现基因崩溃迹象...
建议增加接触频率，观察应激反应...
与预测一致，目标对沉舟表现出高度好感...
每一页都有他父亲的签名批准。
霍沉舟冲进父亲的书房，将文件摔在桌上。这是什么？你们对念辞做了什么？
霍明远面色灰败：沉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少年几乎是嘶吼着，你们把她当实验品？把我当观察员？
是为了保护她！霍父终于爆发，林兆远想要更激进的研究方式，只有让她在霍家的监护下，才能——
霍沉舟没有听完就转身离开。从那天起，他开始暗中破坏林兆远的研究，保护那个他一直接触却不得不疏远的小姑娘——苏念辞。
***
记忆再次流转。
前世，苏念辞死亡前一天。霍沉舟终于找到确凿证据，证明林兆远计划对苏念辞进行终极基因提取实验——那种几乎必死的手术。
他疯狂地赶往苏家，却在半路被父亲的人拦截。
你不能去，沉舟。霍明远亲自带队，面色痛苦却坚定，这会毁了一切。
让开！霍沉舟几乎要动手。
听我说！霍父抓住他的肩膀，林兆远答应过我，只要这次提取成功，他就会救醒你母亲！三十年了，沉舟，你不想再见妈妈吗？
霍沉舟僵在原地。那个他一直渴望再见一面的母亲，那个记忆中温柔微笑的母亲...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时间流逝了。当他终于挣脱父亲赶到苏家时，只见到了冲天的火光和浓烟。
苏念辞已经在那场中丧生。
***
记忆场景破碎重组。
苏念辞的葬礼后，霍沉舟闯入林兆远的实验室。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克制理性的霍医生，而是一头失去所有的野兽。
为什么？他掐着林兆远的脖子质问，你答应过不会伤害她！
林兆远轻松挣脱他的钳制，整理着衣领：计划总是需要调整的，沉舟。而且，你真的认为那是一场意外吗？
屏幕上播放着一段监控：霍沉舟的父亲在苏家起火前匆匆离开的背影。
你父亲害怕了。林兆远的声音如同毒蛇嘶嘶作响，他发现我不仅要提取念辞的基因，还要进行意识转移实验。于是他决定毁掉一切——包括你最心爱的小姑娘。
霍沉舟跪倒在地，世界在他周围崩塌。
不过，希望尚未完全破灭。林兆远轻抚他的头发，如同安慰孩童，我有一个计划，一个能让念辞回来的计划。但需要你的帮助...
***
记忆场景最后一次切换。
黑暗的房间，只有两台并排的神经影像仪发着微光。霍沉舟躺进其中一台，林兆远站在旁边调试设备。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沉舟？记忆移植的风险极高，即使成功，你也可能失去部分自我。
开始吧。霍沉舟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既然这个世界夺走了她，那我就创造一个她能存活的世界。
如你所愿。林兆远微笑，记住，在新的时间线里，你要引导她走向我们需要的方向。她的基因必须完全觉醒，这是拯救你母亲的唯一途径。
针头刺入颈部，霍沉舟感到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的记忆是林兆远低语：
别忘了，沉舟，是你选择让她重生——也选择了她必须经历的痛苦。
***
白光消退，苏念辞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剧烈喘息。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泪水不知何时淌了满脸。
那些记忆——霍沉舟的记忆——如潮水般冲击着她的认知。他不是命运的对抗者，而是共谋者；不是无辜的守护者，而是带着目的的引导者。
那个让她重生的人，正是让她陷入这一切的人。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苏念辞猛地转身，看见霍沉舟站在密室入口。他看起来经历了恶战，西装破损，脸上有血迹，但眼神异常清明——那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清明。
你想起来了。他轻声说，不是疑问。
苏念辞举起那只注射器：这是什么？
记忆阻断剂。他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如果我选择牺牲你，你会忘记这一切，忘记痛苦。如果我选择你...我会自己注射，忘记我曾参与造就你的苦难。
他向前一步，苏念辞后退一步，手中的注射器如同武器般对准他。
所以你一直在演戏？那些保护，那些深情——
都是真的！霍沉舟的声音第一次彻底失控，充满 raw 的痛苦，念辞，我对你的感情从未虚假。我只是...最初接近你的理由不纯粹。
他又向前一步，这次苏念辞没有后退。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与记忆中那个七岁男孩相同的恐惧，那个十六岁少年的愤怒，那个失去一切男人的绝望。
我试图弥补，试图保护你远离这个漩涡，但每次选择都只会让你陷得更深。他声音嘶哑，就像现在，我知道应该让你离开，但我...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整个密室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墙上的显示屏全部亮起，显示着同一个画面：霍家老宅的地下圣堂，沈清婉的冷冻舱正在发出刺目的红光。
林兆远的声音通过所有扬声器传来，带着胜利的宣告：
时间到，孩子们。沉舟，看来你做出了选择——那么让我为你展示代价。
冷冻舱的玻璃缓缓打开，冷气四溢中，沈清婉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皮肤表面浮现出诡异的晶状纹路。
霍沉舟冲向屏幕，手掌按在冰冷的显示面上。
苏念辞看着他崩溃的背影，看着手中那支能让人忘记的注射器。
然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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