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残垣之内，一夜未眠。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破败的窗格，照亮空气中的尘埃时，也照亮了四张各怀心事的脸。昨夜的真相太过沉重，而灭口者那鬼魅般的手段，则如一柄无形的利剑，悬于每个人的头顶。
“我要找到韩忠厚的下落。”徐璃音率先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投入寒潭的冰，带着一股坚定的决心。一夜的沉淀，没能化解她心中那座燃烧了十年的火山，反而将其凝练得更加纯粹，只待喷薄而出。她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将那张扭曲的脸，连同背后的阴谋，统统烧成灰烬。
楚元珩摇了摇头，投来的目光里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吞。那份冷静，深不见底，将所有的焦躁与冲动都沉了下去。“直接找他，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沉声说，“韩忠厚是条狡猾的毒蛇，这没错。但现在，这条毒蛇的旁边，出现了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无相门’。昨夜那记‘无相劫针’是警告，也证明了他们之间必有关联。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方，那是大岷皇城的方向。“我们应该反其道而行，先从外围调查‘无相门’，剪除他的羽翼，这才是围猎之道。而且……”他没有说出口的是，父皇的安危，皇城的叛乱，是否也与这“无相门”和韩忠厚有关？这条线，他必须查，但此刻，他不能让自己的私事，动摇他们之间脆弱的平衡。
“我说……”一直没说话的岳沉岳挠了挠后脑勺，瓮声瓮气打断了他们紧张的争论，“不管是打蛇还是端蛇窟，都得有力气才行吧？我饿了。而且，我还得去找我三师叔呢。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岳沉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喝！”苏清夙立刻杏眼圆睁，气鼓鼓地数落他，像一只被惹恼了的猫，“正事要紧！你能不能动动你那石头一样的脑子！”
眼看争论陷入了僵局，三条截然不同的线索——复仇、调查、寻亲——摆在面前，谁也说服不了谁。岳沉岳的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徐璃音身旁那柄断裂的佩剑上。那柄曾属于武林盟主的宝剑，如今只剩下半截残躯，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诉说着主人的悲惨与不屈。
他忽然“聪明”地指着它说：“那……那在想正事之前，我们总得先办一件眼前最重要的事吧？璃音姑娘的剑是断的，总不能让她用这个去报仇。”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这个最实际、最迫切的问题，瞬间将所有宏大的计划拉回了现实。无论是复仇还是调查，都需要战斗，而战斗，需要趁手的兵器。
徐璃音看了一眼自己的断剑，没有强力反对。但那双红瞳中的焦灼之色却愈发明显，她轻声却坚定地重复道：“我希望能尽快。”她的意思是，尽快找到兵器，然后尽快开始复仇。
“可兵器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苏清夙急忙说，她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开始认真地向众人，尤其是向看起来对这些常识一窍不通的徐璃音科普，“你们要知道，好的兵器和法器，来路都极正。要么是师门长辈代代相传时赐予，要么是显赫家族作为核心传承。再不然，就是从正规的武道学院中，经过重重考核，由老师亲自传授。那些有名号、有品阶的利器，都需要在武林或是皇家备案，得到承认，才能算是名正言顺的继承。”
她顿了顿，小脸上满是严肃，仿佛一位尽职尽责的教习：“黑市倒也能弄到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但风险太大了！很多都是偷来抢来的赃物，被人栽赃陷害，引来官府和失主宗门的追杀是小事；万一碰到那些来路不明的邪门法器，被上面附着的怨念侵蚀了心智，那才是真的完了！到时候人没救回来，自己先成了走火入魔的疯子！”
苏清夙说得一脸正气，义正辞严。只是，她没注意到，她身旁的楚元珩和岳沉岳，正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带着点兴奋和刺激的眼神。
黑市淘宝？那可是他们少年时为数不多的、能摆脱枯燥修炼的顶级乐趣之一。
“咳，”楚元珩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苏姑娘所言极是。但凡事都有例外，所谓水至清则无鱼，黑市龙蛇混杂，消息也最是灵通。我们去为璃音姑娘寻觅兵器，说不定……还能顺便打听到一些关于韩忠厚，或是……皇城那边的情报。”
“情报？”这两个字精准地击中了徐璃音的软肋。她那张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抬眼看向楚元珩。
“没错！”岳沉岳急忙附和。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此刻也闪过几分狡黠，“黑市里什么人都有，三教九流，没准就有‘墨圈’的叛徒，或者‘无相门’缺钱花的外围弟子呢！正道查不到的消息，那里说不定就有！”
眼看徐璃音已经心动，苏清夙却依旧坚决地摇头，像个扞卫原则的卫道士：“不行！我乃流萤阁弟子，名门正派，怎么能去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这是原则问题！”
“可我们……好像没钱。”楚元珩适时地抛出了一个更致命、更现实的问题。他们一路逃亡，身无长物，别说买兵器，就连进城住店的钱都成问题。
没想到，岳沉岳一拍胸脯，发出一声闷响，满不在乎地说道：“钱？没关系，这个我有。我爹说，出门在外，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
楚元珩好奇地打量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憨厚的壮汉：“你家既然这么有钱，五行当属‘金’，为何你的功法，练的却是‘土’？”
岳沉岳闻言，露出了一个傻傻又诚实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不自知的豪气：“我老爹说了，家里有金山不算真有钱，能‘挥金如土’，才是真有钱！”
话音刚落，一旁的苏清夙眼睛瞬间亮了，仿佛有无数金币在她眼中旋转、闪烁，组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她一把抓住岳沉岳那粗壮的胳膊，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语气兴奋得像是即将扑向鱼缸的猫咪，急切地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这一路上，我们可以随便花，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酒楼？”
“当然！”岳沉岳豪迈地点了点头，对他而言，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原则是什么？能吃吗？”苏清夙的小脸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一挥手，比谁都积极，将刚才的义正辞严抛到了九霄云外，“那还等什么？目标黑市，即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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