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苏醒”,在“星火”基地内部投下了一颗无声的深水炸弹。他那双源初之瞳所带来的,并非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近乎令人窒息的、面对未知存在的敬畏与疏离。
他接受了炬火提出的合作,但方式却让所有人感到不适。他没有询问基地的规则,没有表达任何个人需求,只是平静地要求访问基地的所有非核心数据库,包括建筑结构图、能源管网布局、防御系统参数、甚至成员的基础能力档案。他的理由简单直接:“优化资源配置,提升整体效率与生存概率。”
炬火在经历了激烈的内心斗争后,有限度地批准了他的部分请求。随后,基地的成员们便目睹了一系列堪称“神迹”却也令人毛骨悚然的“优化”。
林野只是平静地在基地内部行走,那双星璇般的眼眸扫过墙壁、管线、设备。他偶尔会停下脚步,手指在某处看似毫无异常的墙壁上轻轻一点,一缕微光闪过,那后面一条因为年久失修而存在百分之三能量损耗的隐蔽线路,便瞬间被修复至最佳状态;他看向某个区域的照明系统,那区域的灯光便会自动调节到最符合人体工效学且能耗最低的亮度光谱;他甚至只是路过厨房,里面的自动料理机运行噪音便降低了十五分贝,能源利用率提升了百分之八。
他没有动用任何工具,没有进行任何复杂的操作,仿佛只是“意识”到了这些不完美之处,周围的规则便自发地遵从了他的意志,进行了“修正”。
这并非异能,更像是……一种权限。一种凌驾于物理规则之上的、如同管理员修改代码般的绝对掌控力。
“他在……‘编织’现实?”夜枭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些自动优化的数据,声音干涩。这种力量,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异能的理解范畴。
更让一些成员感到不安的是,林野在“优化”过程中,完全无视了任何个人的感受或隐私。他会直接指出某个成员体内能量循环的“冗余节点”,或者某个成员精神防护上的“逻辑漏洞”,其精准和直白,让人无所适从,甚至感到被冒犯。
他像一台最高效的机器,冷酷地扫描着一切“不完美”,并加以修正。唯独对苏晓,他似乎保留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的“处理方式”。
苏晓体内的“基石烙印”因为之前的能量冲击和远距离连接,变得极其黯淡且不稳定,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林野找到她,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苏晓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庞大的力量涌入,那并非强行灌输,而是极其精妙地引导着她自身的生命能量和精神力,如同最顶级的工匠在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一点点地抚平烙印上的裂痕,重新点燃其核心的连接特性。过程中,她能清晰地“看”到林野眼中那旋转的星璇,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的、冰冷规则下的一丝……专注?或者说,是执行“修复重要连接节点”这一任务的绝对优先级?
当他收回手指时,苏晓体内的烙印不仅完全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和清晰,与远方沙漠信标(如今已化为危险的能量漩涡)之间,重新建立起了一道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感应桥梁。
“连接已恢复至基础水平。远程定位及有限信息传递功能可用。”林野平静地陈述,仿佛完成了一项系统维护任务。
“谢谢……”苏晓看着他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个维度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她能感觉到他的“帮助”,却感受不到那份属于“林野”的温情。
“这是最优选择。”林野回答道,目光扫过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星璇流转的速度似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但很快恢复正常,“你的情感波动数值偏高,建议进行平复,以避免影响判断力。”
苏晓:“……”
基地的成员们开始下意识地避开林野。他的存在本身,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的一切,从身体到思想,都暴露在那双规则之眼下,等待着被评估和“优化”。就连炬火,在与林野交流时,也变得更加谨慎和……公式化。
唯一似乎不受影响的,是“烬”。他依旧沉默地待在阴影里,偶尔与林野那非人的目光对上,也毫无波澜,仿佛在观察一件有趣的兵器。
这种微妙的僵局,在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被打破。
基地负责外围巡逻的一支小队,在距离基地约二十公里处的一片风蚀岩区域,与一支不明身份的侦察小队发生了遭遇战。对方装备精良,战术狡猾,显然是专业队伍。“星火”小队虽然依仗地利勉强击退了对方,但一名代号“山猫”(并非之前那位)的年轻队员,为了掩护同伴,被一种特制的、带有强烈神经毒素和能量侵蚀性的弹药击中,伤势危重,被紧急送回基地。
医疗室内,“药囊”看着生命监测仪上不断下跌的数据和伤员身上那迅速蔓延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紫黑色毒素,额头冷汗直冒。
“不行!毒素成分太诡异了!混合了生物毒性和能量腐蚀性,常规解毒剂和能量净化手段完全无效!再这样下去,他撑不过一小时!”
闻讯赶来的炬火和其他核心成员看着奄奄一息的同伴,脸色铁青。这种毒素,很可能是“普罗米修斯之手”的手笔!
“让我看看。”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病床上的伤员身上。
没有人阻拦他。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他那匪夷所思的能力,似乎成了唯一的希望。
林野走到床边,那双星璇之瞳缓缓旋转,仿佛在瞬间就完成了对伤员全身的扫描分析。
“毒素构成:百分之四十三未知生物碱,百分之三十七高活性异能抑制因子,百分之二十秩序侧能量残留(疑似源自‘净化派’技术)。毒素作用机制:阻断神经信号传导,侵蚀能量回路,并引发生理结构向无序态坍缩。”
他准确报出了连“药囊”都无法完全分析的毒素成分,语气依旧平淡。
“清除方案:需同时进行物理毒素中和、能量回路修复及生理结构稳定。常规手段效率过低,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一。”
“那……那怎么办?”一名与伤员交好的成员急切地问道。
林野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了手。他的指尖,一缕微光开始凝聚,不再是单一的乳白或暗红,而是三种力量——秩序的稳定、混乱的活性、以及那点金光的生命力——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团如同液态宝石般、内部有无数微小星璇生灭的奇异能量。
他没有直接将能量注入伤员体内,而是将手悬停在伤员伤口上方。那团能量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淌而下,覆盖住了那狰狞的伤口。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目击者终身难忘。
在那奇异能量的作用下,伤员伤口处蠕动的紫黑色毒素,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分解,化作缕缕青烟消散。而被毒素侵蚀、变得紫黑坏死的组织,则在那蕴含着生命力的金光滋养下,如同快进镜头下的植物生长般,迅速地焕发生机,重新变得红润鲜活!同时,那缕秩序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修复着被破坏的能量回路和神经脉络,而那丝混乱的力量,则似乎在微观层面,激发着细胞最本源的重生潜能!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只有生命规则被强行扭转、拨回正轨的无声震撼。
几分钟后,林野收回了手。伤员伤口处的毒素已彻底清除,伤口基本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红痕。生命监测仪上的数据迅速回升至安全范围,伤员原本痛苦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医疗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近乎“神迹”的一幕,看着那个站在那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林野。
“毒素已清除,生命体征稳定。后续需补充营养及静养。”林野平静地陈述结果,然后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等……等一下!”那名之前焦急的成员猛地回过神来,声音带着哽咽和无比的感激,“谢谢……谢谢你救了山猫!”
林野的脚步顿住,他回过头,看向那名成员,星璇般的瞳孔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困惑?
“感谢,是非必要的情感表达。拯救具备战斗力的单位,提升组织整体生存实力,符合逻辑。”他理性地分析道,然后补充了一句,“他的能量回路存在三处先天性薄弱点,建议在恢复后进行针对性强化训练,可提升百分之十五的持续作战能力。”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医疗室。
留下身后一群心情复杂的人们。
他救了人,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但他救人的理由,以及那完全缺乏情感波动的态度,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感激之火。
他拥有着近乎神明般的力量,可以轻易逆转生死,但他的内心,似乎正在失去作为“人”的温度。
苏晓站在人群后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看着林野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病床上获救的同伴,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能救人,说明他的力量并非只有毁灭。他那近乎冷酷的逻辑之下,是否还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察觉的、属于“林野”的守护本能?
他只是……暂时迷失在了那过于庞大的力量和规则视角之中。
她必须找到方法,唤醒他内心深处,那被冰封的人性微光。
而与此同时,在基地最深处的阴影中,“烬”透过监控看着医疗室内发生的一切,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规则之触……生命编织……有趣……”
他低声自语,那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
“……这样的‘兵器’……才配得上……‘寂灭之炎’的舞台……”
暗流,在希望与疏离的交织中,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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