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德抱着怀里软软糯糯的小外孙女,听着宾客们的赞美,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宴会正式开始。
侍者推着银色餐车,鱼贯而入。
一道道精美菜肴被呈上桌。
巨大的阿拉斯加帝王蟹,蟹腿被细心剖开,露出里面饱满鲜甜的蟹肉,静卧在碎冰之上,红白相间,诱人至极。
一盘盘由日本老师傅现场手握的寿司,鱼生泛着新鲜油润的光泽。
还有那被誉为“黑色黄金”的挪威鱼子酱,盛在贝壳小碟中,配着珍珠母贝勺,在灯下闪烁着幽微的光芒。
周家那几个亲戚,看着眼前这些只在富豪圈里流传的顶级食材,眼睛都直了,连呼吸都忘了。
浓郁的食物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慕容千雪的鼻尖动了动。
自从开始哺乳,她的胃口就变得出奇的好,也出奇的刁钻。
她的视线,瞬间就被那盘帝王蟹和旁边的鱼子酱牢牢锁住。
一股强烈的渴望从胃里升起。
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到蟹肉的鲜甜,以及鱼子酱在舌尖爆开的咸香。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了筷子。
指尖即将触碰到筷子的前一秒。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周楚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低沉的嗓音响在她耳畔。
“那两样都是生冷的。”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对你身体恢复不好。”
慕容千雪的动作顿住。
她听到周楚继续说。
“也对孩子不好。”
最后那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她的心脏。
对孩子不好。
又是对孩子不好。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
眼前那盘鲜美诱人的帝王蟹,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变得灰败而乏味。
周围热闹的祝酒声、宾客的欢笑声,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耳边瞬间安静下来。
所以。
他关心的,从来都只是孩子。
他阻止她,不是因为心疼她产后虚弱的身体。
仅仅是因为,她吃的东西,会通过母乳,影响到他的孩子。
她,慕容千雪,原来只是一个提供奶水的容器。
一股无法抑制的委屈,混合着产后激素带来的敏感与脆弱,猛地冲上鼻腔。
眼眶瞬间滚烫。
视线天旋地转般模糊起来。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豁然起身。
椅子与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
“刺啦!”
这一桌的人,瞬间安静,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周楚的脸上,是全然的错愕与不解。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哪句话。
慕容千雪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喉咙发紧,让她无法呼吸。
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那声哽咽溢出喉咙。
她通红着眼睛,看也不看任何人,转身就跑出了宴会大厅。
“千雪!”
周楚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立刻就要起身去追。
“你还坐着干什么!”
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喝,从身旁炸响。
刘婉茹又急又气地瞪着自己的儿子,声音都在发抖。
“千雪刚生完孩子,身子弱情绪也不稳,你怎么能这么跟她说话!”
“还不快去把人给我追回来!”
周楚被母亲骂得一愣。
他看着慕容千雪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满桌惊愕的亲朋,一股无力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匆匆对慕容德和桌上众人说了句“抱歉”,立刻推开椅子,快步追了出去。
晚风带着凉意,拂过慕容千雪滚烫的脸颊。
她一口气跑出酒店大门,在门廊的立柱旁停下,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微凉的空气。
热闹的宴会厅被隔绝在身后,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嗡鸣。
冷静下来后,理智也一点点回笼。
她当然记得医生千叮万嘱,产后恢复期,身体底子虚,绝对不能碰生冷寒凉的食物。
那盘帝王蟹,她本来也只是想过过眼瘾,最多……偷偷尝一小口。
可周楚那句话。
“对孩子不好。”
不是“对你不好”。
也不是“我们以后再吃”。
而是,对孩子不好。
好像她所有的价值,都只在于为孩子提供养分。
她不再是慕容千雪,只是一个行走的奶瓶。
这个念头,勒得她喘不过气。
委屈排山倒海般涌来,泪水毫无征兆地决堤,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滚烫。
她胡乱地用手背抹着眼泪,越抹越多,视线模糊成一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千雪!”
周楚的声音里带着跑动后的喘息,还有毫不掩饰的焦急。
他终于在她身后站定,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背影,心脏一阵抽痛,又慌又乱。
他伸出手,想从身后抱住她,想把她揉进怀里好好安慰。
可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慕容千雪就像受惊的猫一样,猛地侧身躲开。
周楚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圈,和那双蓄满了泪水、写满委屈的眼睛,整个人都慌了神。
“怎么了?”他放轻了声音,小心地问,“是我说错话了吗?”
慕容千雪看着他那张写满茫然和无措的脸,心里的火气和委屈交织在一起,烧得更旺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哽咽。
“我在生气。”
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软绵绵的,没什么气势,倒更像是在撒娇。
可周楚却听得心头一紧。
他一遍遍回想刚才的每个细节,最后得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结论。
“是因为……不让你吃那个螃蟹和鱼子酱?”
他试探着问,脸上带着几分不确定。
“你要是实在想吃,我……我们现在回去,我陪你吃一点?”
周楚的声音里带着妥协,他觉得这已经是自己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听到这话,慕容千雪刚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他还是不懂。
他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她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
“不吃了。”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像是在惩罚他,又像是在折磨自己。
“对宝宝不好。”
周楚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和那微微泛红的耳廓,终于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问题,好像不是出在螃蟹身上。
酒店门口人来人往,不断有晚到的宾客或者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被人这么盯着,慕容千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十分不自在。
她拉了拉周楚的衣角,低声说:“好多人看着……”
周楚立刻会意。
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没有再坚持,而是顺势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重新走进了酒店。
只是,他没有带她返回二楼的宴会厅,而是穿过大堂,径直走向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拐角。
慕容千雪被他拉着,心里正纳闷他要带自己去哪儿。
直到她看见前方墙壁上那个熟悉的、穿着蓝色小裤子的男性图标。
慕容千雪的脚步瞬间顿住。
男……男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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