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宁王府。
当朱衡的第三封信送到朱宸濠手上时,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幕僚们一个个面如死灰,噤若寒蝉。他们看着自家主上,那位素以雄猜着称的宁王,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仿佛下一刻就要血管爆裂。
“好……好……好一个朱衡!”
朱宸濠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手中的信纸,已经被捏得不成样子。
将景德镇的官窑交出去?
用来研发三倍射速的火炮药筒?
然后,他朱宸濠,还得把自己的亲儿子,唯一的继承人朱典培,送到大同去当人质?
这是交易吗?
不,这是勒索!是敲骨吸髓!
“主上,不能答应!绝对不能答应!”首席幕僚刘养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景德镇是我江西的财赋之源,更是主上您大事的钱袋子!若是交了出去,我等无异于被人扼住了咽喉啊!更何况,世子千金之躯,怎能……怎能入那虎狼之地!”
“是啊主上!朱衡此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这是要掏空我们,把我们当猪狗一样豢养啊!”
“主上,与他拼了!我等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决不受此奇耻大辱!”
书房内,群情激愤,一众心腹幕僚纷纷跪地,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悲壮。
然而,朱宸濠却出奇地没有发作。
他缓缓地松开手,任由那张满是褶皱的信纸飘落在地。他走到众人面前,将为首的刘养正亲手扶起。
“先生们,请起。”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起身。
“都起来吧。”朱宸濠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你们说的,本王都懂。你们的忠心,本王也都知道。”
他重新坐回主位,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疲惫。
“可是……我们有得选吗?”
一句话,让整个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是啊,有得选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他下定决心要“清君侧”,行那逆天之事开始,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而朱衡的火器,是他唯一的依仗,是他敢于掀翻牌桌的底牌。
没有这张底牌,他之前所有的谋划,所有的收买,都只是个笑话。朝廷的大军一到,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
朱衡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层层加码。
刘养正嘴唇哆嗦着,还想再劝:“可是主上,世子他……”
“典培……”朱宸濠念着儿子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但很快就被决绝所取代,“……是本王的儿子,将来,也是这大明江山的继承人。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这点委屈,他受得了。”
他看向刘养正,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且,你以为,把他送到大同,就一定是坏事吗?”
刘养正愣住了。
“朱衡需要本王。他需要江西的钱粮,需要江西的工匠,需要本王在南边吸引朝廷的注意。”朱宸濠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只要本王还有用,典培在他手上,就是安全的。他甚至会比我们自己照顾得更好。因为,典培是他的护身符。”
“反之,”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冰冷,“若典培留在南昌,一旦我们和朱衡翻脸,你猜他会不会派那个神出鬼没的‘蜂巢’,来取我儿子的性命,以乱我军心?”
刘养正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明白了。
在朱衡那种不择手段的对手面前,把世子留在身边,反而更危险。送过去,虽然是人质,但也是一种“保护”。
“本王,赌一把。”朱宸濠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就赌他朱衡,野心足够大!大到在他君临天下之前,需要我这条狗,替他看好南边的大门!”
“传令下去。”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即刻起,景德镇所有官窑,封存交接。所有工匠名册,造册备查。”
“另,备厚礼,遣使北上。告诉镇北王,他的条件,本王……允了。”
“三日后,本王要亲自送典培,启程前往大同。”
……
半个月后,大同府。
秋高气爽,镇北王府门前,车马喧嚣。
一支来自南昌的华丽车队,在镇北王府亲兵的“护卫”下,缓缓驶来。
朱衡站在王府门口,身边跟着王五等一众核心手下。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远远看去,就像是迎接远方亲戚的兄长。
车队停稳,车帘掀开。
宁王世子朱典培,一个约莫十岁左右,面容白净,眼神中带着几分胆怯和好奇的少年,在一名老成持重的内官搀扶下,走下马车。
“侄儿朱典培,拜见皇叔。”少年按照礼节,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哈哈,好孩子,快快请起。”朱衡大步上前,亲手将他扶起,动作亲切自然,没有半分疏离,“你我叔侄,不必多礼。从今往后,这镇北王府,就是你的家。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见深,还需你这个做兄长的,多多教导啊。”
他的笑容温暖和煦,言语关怀备至,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仁厚长者”。
朱典培显然也放松了不少,怯生生地应了一声。
朱衡拉着他的手,领着他走进王府,一边走,一边指点着王府的景致,嘘寒问暖,仿佛真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王五跟在后面,看着王爷那堪称完美的演技,心中直冒寒气。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同样来迎接的林婉清,发现这位来自京城的林小姐,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朱衡的背影,眼神里有探究,有警惕,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将宁王世子安顿在王府内一处极为精致奢华的院落后,朱衡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王五一人。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派人,二十四时辰,‘保护’好世子殿下。”他淡淡地吩咐道,“他想读书,就给他请最好的老师;他想玩乐,就给他找最有趣的玩意儿。除了不能离开这座院子,他的一切要求,都满足他。”
“是。”王五低声应道。这就是软禁。
朱衡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朱典培正在几名侍女的陪伴下,好奇地打量着一株北地特有的红枫。
那少年天真的脸庞,与这座即将成为他囚笼的华美院落,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比。
“王爷,”王五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真的要用一个孩子……”
“他不是孩子。”朱衡打断了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
“那他是什么?”
朱衡转过头,目光深邃如渊,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是刀鞘。”
王五一愣。
“宁王朱宸濠,是本王亲手磨砺的一把刀。一把用来斩断大明朝那些腐朽根基的快刀。”朱衡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寒意,“但这把刀,太锋利,也太危险。它会伤人,也会噬主。”
“而朱典培这个刀鞘,就握在本王的手里。”
“什么时候把刀收回来,什么时候让它彻底归鞘,全凭本王的心意。”
“你现在明白,他是什么了吗?”
王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看着窗外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再看看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王爷,终于彻底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此子,非人质。
此子,乃诛宁王之利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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