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工们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怪物。
它浑身包裹着闪着寒光的铁甲，刀砍不进，箭射不穿。它喷吐着黑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最先冲上去的几个盐工，手中的矿镐砸在装甲上，只迸发出一串火星，连一道白印都没留下。
下一秒，他们就被“镇远一号”那沉重的履带和巨大的撞角，轻易地碾过。
骨骼碎裂的声音，被蒸汽机的咆哮声彻底掩盖。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妖怪！是妖怪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暴动的人群瞬间崩溃了。他们扔掉手中的武器，哭喊着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镇远一号”并没有追杀，它只是停在营地门口，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车顶的机枪塔缓缓转动，黑洞洞的枪口扫视着每一个逃窜的背影。
这场暴动，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李栓从高塔上走下来，看着满地的狼藉，神色冷峻。
他知道，王爷的仁慈，只给听话的人。
按照朱衡事先的交代，李栓下令将暴动的头目全部揪出，当众绞死，以儆效尤。
随后，他召集了所有幸存的盐工，宣布了新的规定：所有盐工将重新登记，按劳分配食物和报酬，表现好的人，甚至可以获得赎回自由身的机会。
一根大棒，一颗甜枣。
在绝对的武力威慑和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面前，盐工们残存的最后一丝反抗意志，也彻底被磨灭了。
盐湖的生产，很快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以前效率更高。
解决了内部问题，李栓开始着手执行朱衡的另一个秘密任务——勘探。
朱衡给他的地图上，不仅标注了盐湖，还在盐湖底部的一个特定区域，画了一个红圈。朱衡告诉他，那里可能有“惊喜”。
李栓带着一支最可靠的工程队，以“挖掘新的盐井，寻找更高品质的岩盐”为由，开始在那个区域进行深层钻探。
钻头深入地下，带上来的除了盐和岩石，还有一些奇怪的金属碎屑。
李栓将这些碎屑收集起来，发现它们是生铁，而且是品质极高的那种。
他立刻意识到，地下有东西！
挖掘工作全面展开。
工程队移走了厚厚的盐层和岩石，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地下空间，逐渐显露出来。
当最后一块岩石被移开，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规模堪比一个小型的军营。洞窟内，一排排的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尊尊黑色的铁炮。
这些铁炮造型古朴，炮身上铸着“洪武”的年号。
在干燥的盐层和岩石的保护下，这些沉睡了近两百年的战争凶器，竟然保存得相当完好。
李栓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立刻下令封锁了现场，然后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惊人的发现，报告给朱衡。
……
消息传回代王府时，朱衡正在书房里，对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出神。
地图上，一条红色的线条，从大同府出发，一路向北，穿过长城，直抵青盐湖。
这是他规划的第一条铁路——“盐铁之路”。
控制了盐湖，只是第一步。如何将海量的盐高效、低成本地运回大同，才是关键。靠畜力运输，效率太低，成本太高。唯有铁路，才能将这条黄金通道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而修建铁路，需要海量的钢铁。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惜血本，也要拿下盐湖的原因之一。盐，是利润。而盐湖本身，以及它所处的位置，才是他真正的战略目标。
王五快步走进书房，将李栓派人送来的密信递了上去。
“王爷，青盐湖那边，有大发现了！”
朱衡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色。
“好！好啊！”他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猛地一拍桌子，“真是天助我也！”
洪武大炮！整整一百门！
朱衡的心脏砰砰直跳。
这些洪武年间的火炮，虽然技术早已落后，比不上他的佛郎机炮，更别提正在研发的线膛炮了。但是，它们有一个无可比拟的优点——材料。
明初的铸炮技术，尤其是洪武、永乐年间，为了北伐，用料极为扎实，钢铁质量远非如今粗制滥造的官营作坊可比。
这一百门大炮，就是一百座优质的铁矿！
将它们全部回炉，提炼出来的钢铁，足以铺设几十里的铁轨！他原本还在为修铁路的钢铁缺口发愁，现在，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王爷，这……这地下怎么会藏着这么多前元的火炮？”王五看着信上的内容，也是震惊不已。
“不是前元，是洪武。”朱衡纠正道，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盐湖附近的一个地名上——“捕鱼儿海”。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段尘封的历史。
洪武二十一年，大将军蓝玉率领十五万大军，北伐蒙元，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主力，俘虏了元主次子、太子、嫔妃、公主及官属数千人。这一战，几乎彻底摧毁了北元的统治核心。
“我明白了……”朱衡喃喃自语，“这不是宝藏，这是一处被遗弃的军火库。”
他推测，当年蓝玉大军得胜后，班师回朝，但大量的重型火炮难以携带，便就近选择了青盐湖这个干燥、隐蔽的地方，将火炮封存起来，以备后续战事之用。
但后来，随着朱棣靖难、迁都北京，大明的战略重心发生了变化，这批被封存的火炮，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谁能想到，近两百年后，这批为北伐准备的利器，竟然会成为朱衡铺设工业帝国第一块基石的原材料。
“历史的巧合，真是妙不可言。”朱衡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收起笑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有了这批钢铁，他的铁路计划就可以正式启动了。而一旦铁路修通，源源不断的盐，将会为他带来无法想象的财富。有了钱，他就可以扩大军工厂，制造更多的燧发枪、火炮，甚至是……蒸汽铁甲舰。
一个庞大的军火帝国，已经在他脑中勾勒出了清晰的蓝图。
“王五。”
“属下在！”
“传我的命令给李栓。”朱衡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第一，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火炮秘密运回大同。第二，以盐湖为中心，开始进行铁路路基的初步勘探和建设。告诉他，钱和人，我都会给他补上。”
“是！”
王五领命而去。
书房里，只剩下朱衡一人。
他重新看向地图，目光却不再局限于小小的盐湖。他看向更远的东方，是察哈尔部的林丹汗；看向西方，是内斗不休的瓦剌诸部；看向南方，是繁华富庶却暗流涌动的江南。
这些，都将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而现在，他刚刚落下了至关重要的一子。
他拿起笔，在那条代表着铁路的红线上，重重地画下了一个箭头，箭头所指的方向，是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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