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市的雨彻底停了，可空气里还裹着一股化不开的湿冷。网域巡捕指挥中心的灯光亮得刺眼，白色的墙壁反射着屏幕光，把整个空间照得像个没有温度的铁盒子。獬豸站在巨大的数字沙盘前，指尖捏着一份薄薄的报告，纸页被他攥出一道深深的折痕——那是张澈“自杀”案的官方结案报告，标题用加粗的宋体写着“结论：因愧疚自杀，案件终结”，可每个字在他眼里都像个笑话。
“头儿，官方都签字了，咱们还查？”旁边的技术组长老周凑过来，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速溶咖啡，“再说现场也没疑点，遗书、监控、尸检报告都对得上……”
獬豸没接咖啡，甚至没回头，只是盯着沙盘上张澈“自杀”地点的标记——一个红色的光点，孤零零地落在城郊停车场。他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对得上？老周，你再看一遍尸检报告的附件三。”
老周愣了一下，赶紧调出平板里的报告。附件三是毒物分析，最后一行用小字写着“死者体内检测出微量氟硝西泮代谢物，浓度未达致死量”。氟硝西泮——俗称“迷奸水”，能让人快速失去意识，通常用在绑架或者暗杀里，怎么会出现在张澈体内？而且报告里只提了“未达致死量”，压根没分析来源。
“这……这官方怎么没提？”老周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点不确定，“会不会是张澈自己吃的？比如失眠？”
“他要是失眠，家里为什么没有相关药物？”獬豸终于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天更密——他昨晚对着监控看了整整一夜，“而且你再看停车场的监控，04:17到04:19，有两秒的空白。”
老周赶紧调监控回放。画面里，张澈的车停在阴影里，突然，屏幕闪了一下，两秒后恢复正常，可就是这两秒，足够有人靠近车辆，做些什么。更奇怪的是，这段空白的监控日志显示“系统正常维护”，可维护记录里根本没有这个时间点的操作。
“是被人动过手脚。”獬豸的指尖敲在沙盘边缘，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像在敲每个人的神经，“有人删了监控，还伪造了维护记录。张澈不是自杀，是被灭口。”
老周的咖啡杯晃了一下，热咖啡洒在袖口上，他都没察觉：“灭口？那官方为什么要压下来？还有，谁会杀张澈？他就是个交通调度工程师……”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獬豸打断他，调出张澈的通讯记录——不是官方存档的那些，是技术组连夜从运营商服务器里扒出来的原始数据，“你看，他死前两小时，有个匿名号码给他打了三分钟电话，这个号码在通话后十分钟就注销了，Ip指向暗网混币器。”
老周凑过去看，屏幕上的数据流像一串乱码，只有那个匿名号码的通话时间戳格外清晰。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头儿，你还记得上周城东交通系统的异常吗？就是张澈负责的片区，调度日志卡顿、参数跳错，当时技术部说是系统bug……”
“不是bug。”獬豸的目光扫过屏幕，像鹰隼盯着猎物，“是有人在试探张澈。”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是张澈工作电脑的后台日志——里面藏着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程序，不是系统自带的，也不是张澈自己装的，是有人远程植入的，功能很简单：监控张澈的操作，偶尔制造点小故障。
“这个程序的代码风格……”老周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突然停住，“像三年前龙穹科技那个没修复的漏洞！当时咱们还提醒过他们，说这个漏洞能远程操控设备，结果他们说‘内部会处理’，最后不了了之……”
獬豸的眼神沉了沉。龙穹科技——龙吟系统的爹，张澈的老东家，现在又扯上这个旧漏洞，这事儿绝不是简单的“工程师自杀”。他突然想起三天前接到的一个匿名举报，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城东的‘意外’，是有人改了参数。”当时他以为是恶作剧，现在看来，那是有人在给他递线索。
“查张澈的所有关联人员。”獬豸转身走向指挥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尤其是他在龙穹科技的前同事、近半年接触过的加密账户，还有……林雪案的所有相关人员。”
林雪——那个在城东交通“意外”里死了的女孩，官方定性为“系统故障导致的事故”，可现在张澈死了，还和她的案子扯上了关系，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头儿，官方那边催得紧，说咱们别‘浪费资源’在已结案的案子上。”旁边的行动队长铁壁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红色的文件——那是市政厅发来的督办函，要求巡捕队把精力放在“打击暗网犯罪”上，别盯着张澈的案子不放。
獬豸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就扔在桌上，动作快得像扔一块垃圾：“告诉他们，案子没结。要么给我时间查，要么我直接把氟硝西泮的报告递到纪检委。”
铁壁愣了一下——獬豸平时最讲“程序正义”，这次居然敢跟官方硬刚？可看着獬豸眼底的冷光，他没敢多问，转身就去回复市政厅。指挥中心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屏幕运行的嗡鸣，空气里的紧张感像潮水一样往上涌。
老周盯着张澈电脑里的程序代码，突然“咦”了一声：“头儿，这个程序的残留数据里，有个反向连接的Ip片段！虽然被加密了，但我能追踪到大概范围——就在市中心旧城区，而且这个Ip昨天还访问过张澈家的智能家居系统！”
獬豸的脚步顿住了。旧城区——那里是龙吟系统监控的盲区，全是没改造的老房子，藏着无数地下诊所、黑市交易点，还有……不想被系统找到的人。那个Ip的主人，大概率就是植入程序、删监控、甚至可能杀了张澈的人。
“把Ip范围缩小到三个街区，让无人机小队低空侦查，重点查有异常网络信号的建筑。”獬豸的声音里终于多了点波澜，不是激动，是猎人发现猎物踪迹的锐利，“另外，查林雪案的所有技术记录，尤其是事故当天的调度参数修改日志，我要原始数据，不是官方给的‘清理版’。”
老周赶紧点头，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Ip范围一点点缩小，最后锁定在旧城区的“纺织厂宿舍”——一片快要拆迁的老楼，楼里住的不是老人就是外来务工者，网络信号混乱得像一团乱麻，正好适合隐藏。
“头儿，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3栋402有异常。”铁壁突然冲进来，手里拿着平板，“那间屋子24小时亮灯，窗户用黑布挡着，而且网络信号是加密的，跟咱们追踪的Ip片段匹配度90%！”
獬豸快步走到屏幕前。画面里，3栋402的窗户果然挡着厚厚的黑布，只有微弱的光从布缝里漏出来。楼下的垃圾桶里，扔着几个空的能量棒包装和矿泉水瓶，看起来住的人很久没出门了——典型的黑客或者逃犯的作息。
“行动队准备，穿便衣，不要惊动周围居民。”獬豸抓起桌上的战术背心，手指扣安全带的动作快得惊人，“记住，要活的，我要知道他为什么盯着张澈，为什么改交通参数，还有……林雪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就在行动队准备出发时，老周突然大喊：“头儿！Ip断了！那间屋子的网络信号全没了！”
獬豸的脚步猛地停住。他冲到屏幕前，只见代表402的网络信号点突然消失，像被人掐断了脖子。无人机的画面里，402的灯也灭了，黑布后面一片漆黑，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察觉了？”铁壁的声音有点急，“要不要现在冲进去？”
獬豸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他知道，现在冲进去没用——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切断所有信号，说明反侦察能力极强，大概率已经跑了，甚至可能在屋里留了陷阱。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了敲，调出纺织厂宿舍的水电记录：“看402的用水量，最近一周有没有异常。”
老周赶紧查：“有！昨天下午用水量大增，比平时多了三倍，像是在……清洗什么。”
清洗现场。獬豸的心里咯噔一下。对方不仅跑了，还清理了所有痕迹，连一点指纹或者毛发都没留下。这种反侦察意识，绝不是普通的黑客，更像是……熟悉巡捕办案流程的人，甚至可能是前系统内部人员。
“撤队。”獬豸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把402的外围监控调出来，查最近一周所有进出那栋楼的人，尤其是戴口罩、戴帽子，刻意遮挡面部的。另外，老周，你继续追踪那个Ip的残留数据，我要知道他之前还访问过哪些系统。”
铁壁愣了一下：“就这么撤了？万一他还在附近……”
“他不在了。”獬豸的目光扫过屏幕上漆黑的402窗口，像能穿透墙壁看到外面，“他知道我们来了，不会留下任何机会。但他跑得了，痕迹跑不了——他盯着张澈，盯着林雪案，还懂龙穹的旧漏洞，这条线我们得顺着查下去。”
指挥中心里又安静下来，只有屏幕运行的嗡鸣和键盘敲击声。獬豸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阳光很刺眼，照在旧城区的屋顶上，把那些黑瓦照得发亮。他想起刚才在张澈通讯记录里看到的那个词——“蓬莱”，还有老周提到的龙穹旧漏洞，这些碎片像散落在地上的珠子，似乎快要串成一条线了。
“对了，头儿。”老周突然抬头，“我在那个Ip的残留数据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访问记录——三天前，它访问过龙穹科技的员工离职数据库，重点查了一个人：林劫，前安全工程师，半年前离职，他妹妹……就是林雪。”
獬豸的瞳孔猛地收缩。林劫——林雪的哥哥，前龙穹员工，懂系统漏洞，还有动机盯着张澈和林雪案。所有的疑点突然像被磁铁吸住一样，都指向了这个名字。
他拿出手机，调出林劫的资料。照片里的男人穿着普通的蓝色工装，头发有点乱，眼神里带着点疲惫，看起来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修车工——可獬豸知道，越是普通的外表，越可能藏着最锋利的刀。
“查林劫的所有行踪。”獬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那是猎人终于锁定猎物的兴奋，“他的住址、工作地、最近的消费记录，还有他离职前在龙穹的工作内容，我要全部，现在就要。”
老周赶紧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更快了。屏幕上，林劫的资料一点点跳出来：离职前负责龙吟系统的安全测试，曾上报过一个“可能导致系统失控”的漏洞，被龙穹压了下来；现在在旧城区开了家修车铺，生意冷清，却经常在深夜出入锈带区；林雪出事那天，他曾试图远程调用急救系统，被系统权限拒绝……
“有意思。”獬豸的指尖摩挲着屏幕上林劫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一个懂系统的前员工，妹妹死在‘意外’里，还被系统拒过急救请求——他有足够的动机盯着张澈，盯着整个案子。”
指挥中心的灯光依旧刺眼，可獬豸的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温度——不是暖意，是猎物出现时的灼热。他知道，之前那些零散的疑点、被压下的线索、消失的Ip，现在都有了指向。林劫，这个看起来普通的修车工，就是那个在背后搅动风云的黑客，也是解开张澈案和林雪案的关键。
“铁壁，带两个人，去林劫的修车铺附近蹲守。”獬豸拿起战术背心，重新扣上安全带，“记住，不要惊动他，我要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另外，把林劫的照片发给所有巡逻队，一旦发现他出现在数据中心或者交通管理局附近，立刻汇报。”
铁壁应声而去，指挥中心里只剩下獬豸和老周。老周看着屏幕上林劫的资料，突然叹了口气：“头儿，你说这林劫要是真的，他图啥？为了妹妹复仇？可这风险也太大了，跟咱们网域巡捕对着干……”
獬豸没回答，只是盯着屏幕上林劫离职时的签名——字迹有力，笔画锋锐，像一把没出鞘的刀。他想起自己刚加入巡捕时的誓言：“维护秩序，追寻真相”，可现在，他要追的“真相”，却藏在一个复仇者的影子里。
“不管他图啥。”獬豸的声音又冷了下来，“他破坏了秩序，就该被抓。至于真相……等抓到他，自然会知道。”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烈，照得指挥中心的玻璃反光。獬豸站在屏幕前，看着林劫的资料，像看着一个即将展开的棋局。他知道，这场猫鼠游戏才刚刚开始，林劫是个难缠的对手，但他更有耐心，更有资源——他一定会抓到林劫，揭开所有的秘密，哪怕这个秘密背后，藏着他不敢想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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