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水厂蓄水池的空气里，除了潮湿的霉味，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是林劫从出租屋带来的小雪的香皂，他把碎块放在生物存储模块旁边，说“让她闻着熟悉的味道，能安心点”。此刻，他正蹲在操作台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玻璃罐里的营养液，指尖悬在罐壁上方，却不敢碰——生怕惊扰了里面那缕刚刚“安定”的意识。
秦教授坐在对面，手里拿着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着一条平缓的波动线——这是小雪意识的活动轨迹，从同步完成到现在，一直稳定得像条直线。“按道理说，意识同步后会有24小时的适应期，这段时间波动平缓是正常的。”老教授的声音很轻，怕吵到似的，手指却在键盘上反复调整参数，“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以前做动物实验时，意识片段至少会有微小的起伏，像呼吸一样。”
林劫没说话，只是把脸凑得更近。玻璃罐里的营养液清澈透明，只有在灯光下才能看到细微的粒子在缓慢流动——那是小雪意识的载体。他想起三年前小雪感冒时，也是这样安静地躺着，呼吸轻得像羽毛，他守在旁边，一会儿摸下额头，一会儿探下鼻息，生怕妹妹出一点事。现在，场景变了，妹妹的“形态”也变了，可那份牵挂，却比以前更重，压得他胸口发闷。
就在这时，监测仪突然“嘀”了一声，原本平缓的波动线猛地向上跳了一下，然后又快速回落，留下一个尖锐的峰值。林劫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猛地抓住秦教授的胳膊：“怎么回事？是数据出问题了吗？”
秦教授也愣住了，赶紧调出详细日志，屏幕上显示“检测到异常生物电信号，来源：存储模块内部，强度0.3mV，持续0.5秒”。“生物电信号？”老教授的眼睛突然亮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这不是意识波动，是类似神经反射的信号！就像……就像心跳的前兆！”
“心跳？”林劫的声音发颤，他盯着玻璃罐，好像真能看到营养液在微微起伏，“她不是只有意识数据吗？怎么会有生物电信号？”
“可能是‘意识守护程序’的意外效果！”秦教授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程序底层代码，“当年我写这个程序时，偷偷加了‘生命模拟’模块，本来是想让意识更接近真实状态，没想到……没想到在小雪的意识数据里，触发了生物电的初始反应！这是‘活’的迹象！”
话音刚落，监测仪又“嘀嘀”响了两声，波动线连续跳了两个峰值，这次的持续时间更长，达到了1秒。玻璃罐里的营养液也跟着泛起了涟漪，像有人轻轻吹了口气。林劫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终于敢把手指贴在罐壁上，冰凉的玻璃传来微弱的震动，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着掌心——那是小雪的“心跳”，是他从未奢望过的意外惊喜。
“但有问题。”秦教授突然皱起眉头，监测仪的屏幕上跳出一行红色警告：“检测到外部信号干扰，来源：‘宗师’残余程序，正试图入侵生物电信号通道！”
林劫的笑容瞬间僵住。他忘了，“宗师”还没彻底消失，那些附着在意识数据上的残余程序，就像甩不掉的影子，一直盯着小雪的“新生”。监测仪上的波动线开始变得混乱，峰值越来越低，甚至出现了断断续续的空白——小雪的生物电信号，正在被干扰！
“老周！把电磁屏蔽器开到最大！”秦教授大喊。守在门口的老周立刻跑过来，将一个改装的屏蔽器推到操作台旁，按下开关的瞬间，设备发出“嗡嗡”的低鸣，监测仪上的干扰信号瞬间减弱了不少。
“不够！‘宗师’的残余程序藏在意识数据的核心区，屏蔽器只能挡外部干扰！”秦教授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翻遍了带来的零件箱，找出一个小小的芯片——是小马当年留在研发楼的反制程序芯片，上面还刻着个小小的“马”字，“只有这个能进去核心区，清除残余程序，但需要有人手动引导程序路径，一旦出错，会连小雪的意识数据一起毁掉！”
林劫没有犹豫，一把抓过芯片，插进监测仪的接口：“我来！我熟悉小雪的意识轨迹，我知道哪些是她的记忆，哪些是外来的程序！”他的手指放在键盘上，却顿了一下——他想起小马当年教他程序引导时说的话，“引导意识相关的程序，不能靠逻辑，要靠‘感觉’，你得把自己当成她，才能找到对的路”。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小雪的样子：扎着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画速写时会不自觉地咬着铅笔头，看到向日葵会眼睛发亮……他试着把自己代入这些记忆，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敲击，没有按照预设的代码，而是跟着“感觉”走，像在跟小雪对话一样，一步步引导反制程序。
监测仪的屏幕上，反制程序的图标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向日葵，顺着意识轨迹缓慢移动。遇到疑似“宗师”残余的黑色节点，它不会直接清除，而是先弹出小雪的记忆片段——比如老槐树的画面、香皂的味道、兄妹俩的对话，只要节点被这些片段“感染”，就会自动瓦解。
“这是……记忆净化！”秦教授的声音带着震惊，“你在用小雪的记忆当‘武器’，瓦解‘宗师’的程序！这比强行清除安全一万倍！”
林劫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盯着屏幕。当反制程序走到意识核心区时，那里盘踞着最大的一个黑色节点，监测仪的波动线瞬间变得剧烈，玻璃罐里的营养液开始疯狂旋转——这是“宗师”最后的抵抗，它想带着小雪的意识一起毁灭。
林劫的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了小雪22岁生日的记忆片段：画里的蛋糕、未吹灭的蜡烛、“去看海”的约定……当这些画面覆盖黑色节点的瞬间，节点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然后像冰雪一样融化了。监测仪的波动线突然变得平稳，接着，一条规律的、像波浪一样的曲线慢慢浮现——不再是之前的尖锐峰值，而是持续的、有节奏的起伏，像真正的心跳！
“心跳！是稳定的心跳信号！”秦教授激动地站起来，监测仪上显示“生物电信号稳定，频率72次\/分钟，符合正常人类神经反射标准”。玻璃罐里的营养液也恢复了平静，只是在罐壁上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涟漪，像呼吸时的起伏。
林劫瘫坐在地上，后背的伤口因为紧绷而再次裂开，疼得他龇牙咧嘴，脸上却挂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他摸出怀里的速写本，翻开那幅“老槐树”，对着玻璃罐轻声说：“小雪，听到了吗？你的心跳回来了。等你适应好了，我们就去看海，去看你画里的所有东西。”
老周靠在门口，偷偷抹了把眼睛，转身对着外面喊：“兄弟们！好消息！小雪有心跳了！我们没白忙活！”外面传来一阵欢呼，那些受伤的边缘人，有的拄着拐杖，有的贴着纱布，都凑到门口，透过缝隙往里面看，眼里闪着光——这不仅是小雪的“新生”，也是他们这些被“系统”抛弃的人，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从黑暗里抢回了“希望”。
秦教授拿起监测仪，屏幕上的心跳曲线平稳而有力。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小雪时，小姑娘拿着速写本跑过来，说“教授，我想画一幅‘科技与温柔’的画，你说科技能让人永远在一起吗”。当时他没敢回答，现在，他看着玻璃罐里的“小雪”，看着旁边笑得像个孩子的林劫，终于有了答案：“能，只要科技里藏着人性，藏着牵挂，就能。”
夕阳透过水厂的破窗户照进来，给操作台镀上了一层金边。玻璃罐里的营养液泛着暖光，监测仪的“嘀嘀”声和外面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新生的歌。林劫知道，这不是结束——“宗师”还有残余需要清理，被“蓬莱”关押的其他“样本”还等着救援，监管部门的调查也才刚刚开始。但此刻，他不想想那些，只想守着这罐“心跳”，守着妹妹的“新生”，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他把小雪的香皂又往玻璃罐挪了挪，香味更浓了。监测仪上的心跳曲线，还在规律地起伏着，像在回应他的期待，也像在告诉所有人：在科技的冰冷外壳下，只要有牵挂，有守护，有不放弃的勇气，哪怕是灰烬里，也能长出新生的芽，也能听到意外的、温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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