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江的江水,在龙城西侧奔腾不息,千百年来滋养着这座北方雄城。然而,这个夏天,江面上往日的漕运繁忙景象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凝滞。几艘试图靠近龙城码头的北朝粮船,在一声沉闷的水下巨响和冲天的水柱中化为碎片后,再无人敢轻易在这段江面上行船。南朝水师布下的“水雷”如同潜伏的水鬼,不仅切断了龙城重要的水路补给,更在守军和百姓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与此同时,各种流言在龙城内外甚嚣尘上。有的说慕容克炼制毒烟遭了天谴,灰岩堡冤魂不散;有的说南朝大军携“天雷”而来,势不可挡;更有人私下传言,几个北方州郡的守将已暗通南朝,只待王师一到,便即倒戈……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城中蔓延,尽管慕容克以铁腕手段镇压了几个散布“谣言”者,甚至当众处决了一名涉嫌与南朝有勾结的偏将,但恐惧的种子已然种下,军心民气,皆浮动不安。
而真正让龙城感到窒息的压力,来自北方地平线上那一道不断逼近、越来越清晰的黑色潮线——南朝北伐大军,终于兵临城下!
旌旗蔽空,刀枪如林。经历过历阳、盐州血火淬炼的南朝边军精锐,排着严整的队列,沉默地向龙城压迫而来。那种经历过无数次胜利所铸就的自信与肃杀之气,远比喧嚣的呐喊更令人胆寒。在步兵阵列的间隙和后方,一门门覆盖着炮衣的黑沉沉火炮,被骡马或士兵推拉着,如同沉默的巨兽,缓缓进入预设的炮兵阵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数十门体型远超虎蹲炮的重型铁炮,那是芜湖军器监最新的心血结晶,是林默为轰破龙城坚壁准备的“攻城锤”。
中军大旗下,林默并未身着华丽的甲胄,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韩擒虎、墨衡等文武重将簇拥在其身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前方那座巍峨、却仿佛笼罩在绝望气息中的北方巨城。
龙城城墙之上,慕容克身披金甲,亲自督战。他望着城外那无边无际的南朝军阵,尤其是那些让他接连吃尽苦头的火炮,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依旧握有近二十万兵马,龙城储粮亦可支撑一年,城防更是他倾注心血打造……但不知为何,看着对方那沉静如渊的阵势,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他心底深处不可抑制地冒起。
“陛下,南军远来,立足未稳,是否派精锐出城,冲其一阵,挫其锐气?”一名老将建议道。
慕容克看着城外那些若隐若现的火炮阵地,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压下了冒险的冲动:“不必!谨守城池!朕倒要看看,林默有何本事,能砸开朕的龙城!”
他选择了最稳妥,也是最被动的防守策略。将希望完全寄托于龙城的坚固。
南朝军阵中,林默通过“千里镜”仔细观察着龙城的布防。城墙高厚,垛口密布,瓮城、马面、角楼一应俱全,护城河既宽且深,引的正是沧澜江活水。确实是一座难啃的硬骨头。
“传令,各军按预定区域扎营,挖掘壕沟,构筑壁垒,防止敌军突袭。神机营各炮队,进入阵地,测算诸元,做好炮击准备。”林默放下千里镜,声音平静地下达命令。他并不急于进攻,他要先扎稳营盘,用绝对的武力,一点点地碾碎龙城的抵抗意志。
接下来的数日,龙城外的南朝大营以惊人的速度建成,壕沟纵横,壁垒森严,仿佛一夜之间长出了一座钢铁堡垒。而更让龙城守军感到窒息的是,南朝炮兵阵地上,那些覆盖的炮衣被逐一掀开,露出了密密麻麻、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炮管!尤其是那数十门重型攻城炮,粗壮的炮口斜指苍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慕容克尝试过派出小股骑兵骚扰,试图破坏南军的炮兵阵地,但还未靠近,就被严阵以待的南朝强弓硬弩和神机营配备的、射速极快的轻型“雷火箭”(类似大型火箭弹的雏形,精度差但覆盖面广)击退,损失折将。
龙城,彻底成为了一座被围困的孤岛。
围城的第七日,黎明。天色微熹,龙城城墙上的守军经过一夜的紧张,正有些疲惫松懈之时——
“咚!咚!咚!”
低沉而震撼人心的战鼓声,如同巨兽的心跳,从南朝军阵中响起!
紧接着,一面巨大的红色令旗,在中军大旗下狠狠挥落!
“目标,龙城正门城墙及两侧箭楼!所有重炮!三轮急速射!放!”墨衡站在炮兵指挥位置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下一刻——
“轰!!!!!!!!!”
数十门重型攻城炮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汇聚在一起,仿佛天崩地裂!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炮口喷出的炽烈火焰和浓密白烟,瞬间吞噬了炮兵阵地!
数十枚沉重的实心铁球,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陨石般划破黎明的天空,狠狠地砸向了龙城正门!
“砰!!!!!!”
“轰隆——!!!”
地动山摇般的巨响接连爆发!坚固的龙城城墙,在如此密集的重炮轰击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蛋壳!正门上方的一段城墙垛口瞬间被削平,碎石砖块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一座箭楼被直接命中,木石结构的楼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垮塌了半边!城墙上躲避不及的守军,在爆炸和飞溅的碎石中非死即伤,惨叫声被淹没在连绵的炮声里!
仅仅一轮齐射,龙城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便已显露出摇摇欲坠的态势!
城墙上的慕容克被亲卫死死按在掩体后,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剧烈震动,听着耳畔震天的轰鸣和士兵的惨叫,他瞪大了眼睛,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这……就是“惊雷”之威吗?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炮击过后,短暂的寂静中,龙城内外,一片死寂。唯有被轰击处升腾起的滚滚烟尘,诉说着刚才那毁灭性的一幕。
所有人都明白,龙城的陷落,或许……只是时间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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