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萧趁机抄起脚边碎石,他本就因鞋跟断裂而踉跄,此刻却像换了个人,指尖蓝光流转,碎石砸在藤蔓根部时发出“咚”的闷响,像是砸在活物的心脏上。
“你们听。”他额角渗着冷汗,又砸了一块,地下传来更清晰的“噗通”声,“这些藤连着宗门地脉,像在守着什么……又像在压着什么。”
墨羽摸向怀里的铜镜,镜面温度高得烫手,血字已经模糊成一片,却有若有若无的檀香钻进鼻腔——是玉清婉常佩的沉水香。
他突然想起前日晨课,宗主经过他身边时,袖角扫过他手背,当时他只觉那香气过于清冷,此刻却后知后觉地惊觉:这藤蔓的幽香,竟与那袖香分毫不差。
“小心!”林远萧突然拽他往旁一扑。
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新的藤条如白蛇出洞,带着清甜的香气直取墨羽心口。
白若薇的离火符追着烧过去,却见藤条在离他三寸处顿住,像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挡了一下,转而缠上他的腰。
墨羽反手挥剑,这次藤条却不躲不闪,任由剑锋割开表皮,露出里面裹着的细小金箔——竟是仙子们历劫前写下的“断情誓”。
“它们不杀别人。”墨羽的声音发颤,他看见白若薇的离火符烧到林远萧脚边的藤蔓时,那些藤条立刻缩成一团,唯独缠他的这根越勒越紧,“只杀……范例。”
檀香突然浓烈起来,藤蔓上的金箔簌簌飘落,露出下面刻着的小字:“玉瑶宗,第九十九代范例。”墨羽的逆命之瞳不受控制地转动,他看见因果线从藤蔓延伸到宗门禁地最深处的寒潭,又从寒潭窜上主殿的飞檐,最终缠在玉清婉腰间的青玉牌上——那是宗主的“镇宗令”。
“墨羽!”白若薇扑过来掰藤蔓,指甲都崩裂了,“你眼睛在发光!”
他这才惊觉左眼溢出淡金色的光,逆命之瞳的灼烧感变成了温热的力量,顺着血管往指尖涌。
藤蔓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缠在他心口的那根竟开始融化,露出里面一截泛着幽光的骨片——和之前断藤里的一模一样,骨片上的字却不同:“范例墨羽,祭天之日,魂归情根。”
“不。”墨羽攥紧剑柄,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骨片上,“我不是祭品。”
地下的心跳声突然变得急促,藤蔓如潮水般退去,却在他脚边留下一道血色藤痕,顺着地缝往宗内延伸。
林远萧扶他起来,白若薇忙着给他包扎被藤条勒破的手腕,可墨羽的视线始终锁在那道血痕上——逆命之瞳里,血色藤痕的尽头,是寒潭下翻涌的黑雾,而黑雾中,一双裹着赤炎战铠的手正缓缓张开。
他摸了摸发烫的左眼,突然想起灵雪瑶曾说:“逆命之瞳,逆的从来不是别人的命。”
夜风卷起满地金箔,有一张飘到他掌心,上面的字迹还未完全烧尽:“若范例觉醒,断情根,破镇宗。”
墨羽握紧金箔,指节发白。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盖过了远处传来的铁链拖地声——这次,他看清了因果线的走向:终点不是死亡,而是他自己,举剑的手。
墨羽的指尖还沾着藤蔓融化后的黏液,黏腻得令人作呕。
他能清晰感觉到逆命之瞳在眼眶里灼烧,像是有团活火在眼底翻涌——方才那全力一击斩断最后一道血色藤蔓时,他分明触到了某种不属于玉瑶宗灵脉的东西,一缕若有若无的执念残丝,带着焦土与血锈的气味,像根细针猛地扎进他的识海。
“咳——”他捂住嘴闷哼,指缝间渗出半丝血沫。
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墨羽!”白若薇急得跺脚,方才收符火时被反噬的灼痛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扑过去扶住墨羽的胳膊,指尖还残留着离火符的余温,隔着粗布衣裳烫得他一缩:“你怎么样?
那破藤条是不是下了什么阴毒咒?
我符袋里还有清灵散......“
“别慌。”林远萧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簪,带着一贯的冷静。
他捏着方才掷出的灵石站在五步外,指腹重重碾过灵石表面的刻痕——那是他用剑气刻下的追踪印记,此刻却像被人拿砂纸打磨过般平滑,“灵脉被截断了。”
白若薇的手顿在符袋口,转头看向他:“什么?”
“我们追的不是夜无踪。”林远萧将灵石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
月光透过他袖间的银线绣纹洒在石面上,照出上面新浮现的裂纹,“这灵石能追踪任何带魔气的活物,但刚才藤蔓退去时,所有魔气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更像......“他抬眼看向墨羽,”有人在引我们走。“
墨羽抹了把嘴角的血,逆命之瞳的灼痛稍缓,却仍有细密的金纹在眼底游走。
他盯着地面那道血色藤痕——方才藤蔓退去时留下的痕迹,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像被谁用湿布擦过的墨迹。“引我们去哪?”
“渡心桥。”林远萧突然转身,玄色裙裾扫过满地金箔,“方才藤蔓攻击时,我在桥栏上留了引魂香。
如果夜无踪真从那里过,香气应该还在。“
白若薇立刻拽住墨羽的袖子:“走!
我跟着你,别再让那些破藤条缠上——“话没说完,她的声音突然卡住。
三人同时顿步。
渡心桥的朱红栏杆就在十步外,桥下水潭本该倒映着星月,此刻却像被墨汁染过般漆黑。
风停了,连蝉鸣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里撞出回音。
白若薇的离火符还攥在手心,符纸上的纹路泛着幽光,却连半星火苗都冒不出来。
“不对。”墨羽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逆命之瞳在催促他睁眼,可刚才的反噬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林远萧的指尖突然掐住他的手腕,凉得像块冰:“看桥柱。”
渡心桥的汉白玉桥柱上,原本刻着的“清心渡厄”四个篆字,此刻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血珠顺着刻痕往下淌,在桥面上积成小滩,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和之前藤蔓里金箔的气味一模一样。
“这是......”白若薇的声音发颤,她松开墨羽的袖子,蹲下身用指尖蘸了点血水,“是断情誓的血。”
墨羽猛地抬头。
他想起方才藤蔓里露出的金箔,那些仙子们历劫前写下的誓言,每一张都浸过心头血。
此刻桥柱上的血,分明和金箔上的血脉同出一源。
“走。”林远萧突然拽着两人往桥边跑,“忘忧崖的方向!”
忘忧崖是玉瑶宗后山大殿的必经之路,崖边种满忘忧草,平日总有清风吹得草叶沙沙响。
可当三人翻过崖顶时,墨羽的脚步彻底僵住——满崖的忘忧草都枯死了,焦黑的茎秆像无数只枯手朝上抓着,连泥土都裂开蛛网状的缝隙,露出下面泛着幽蓝的石头。
“魔气......”白若薇捂住口鼻,“好浓的魔气!”
可林远萧的脸色比她更难看。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焦土,再抬起时沾着些细碎的冰晶:“不是魔气。”他将冰晶凑到鼻前嗅了嗅,“是混沌气。”
墨羽的左眼突然剧痛。
他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枯树,逆命之瞳不受控制地睁开,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忘忧崖的焦土上,无数重叠的身影正在浮现。
是他曾“示范”过情劫的仙子们,素白的裙裾沾着血,眼尾的泪痣泛着红光,嘴唇开合时,声音像无数根细针往他耳朵里扎:“你逃不掉的,第九十九人,终将为你而死。”
“住口!”墨羽吼出声,反手抽出腰间的剑。
可剑锋划过那些身影时,什么都没碰到,只带起一阵冷风。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逆命之瞳里的因果线疯狂纠缠,最终全部缠在他自己的手腕上,像条要勒断骨头的铁链。
“墨羽?”白若薇的手搭上他的肩,“你看见什么了?”
他猛地转头,看见白若薇的脸在重影里模糊,林远萧的身影也变成了两个。
那些仙子的低语还在继续:“情劫是镜,照见的是范例的命。
你种的因,就要结你的果......“
“是幻局!”林远萧突然拔剑,剑尖挑破自己的指尖,鲜血溅在半空,“幻局最怕血气!”
血珠落地的瞬间,所有重叠的身影都像被风吹散的雾。
墨羽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崖边的石头,掌心触到的冰凉让他打了个寒颤——那哪是石头?
是一截白骨,半截埋在土里,骨头上刻着和藤蔓里一样的小字:“范例墨羽,祭天之日,魂归情根。”
“原来......”他的声音发涩,“我们追的不是夜无踪,是我自己种下的情劫幻影。”
白若薇蹲下来,轻轻掰开他按在白骨上的手:“什么意思?”
“那些藤蔓,那些血,那些幻影......”墨羽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都是因我而起。
玉瑶宗的情劫镜,照的从来不是仙子,是范例。
她们的断情誓,其实是在锁我的命。“
林远萧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盯着墨羽左眼溢出的淡金光,突然伸手扯下自己束发的银簪——那是他男扮女装时用来固定假发的,此刻簪尖泛着幽蓝的光,“这簪子沾过混沌气,刚才在渡心桥时,它突然变热了。”他将银簪递到墨羽面前,“现在,它指向你。”
墨羽接过银簪,只觉掌心发烫。
簪尖微微晃动,最终指向地面——崖边的焦土里,一道若隐若现的裂痕正在蔓延,像条蛇,正往他脚边爬来。
墨羽的靴底几乎要碾进焦土里。
他盯着那道裂痕,逆命之瞳的金纹如蛛网般在左眼眶蔓延开时,眼前的景象突然泛起涟漪——裂痕边缘的混沌气息不再是模糊的雾,而是化作无数银亮的丝线,像被风吹散的星屑,正朝着西北方飘去。
“这轨迹......”他喉结滚动,左手不自觉攥紧腰间的剑穗。
指尖传来的麻痒感顺着经脉窜上太阳穴,某个被遗忘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血月当空的祭坛上,他被锁链捆在青铜镜前,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个披散着长发的男子,背对着翻涌的赤焰,声音沙哑得像锈铁摩擦:“等了三世,你终于来了。”
“咳。”他猛地偏过头,用咳嗽掩饰眼底的震颤。
余光瞥见白若薇已经席地而坐,素色道袍下摆沾了土,双手快速结出“探灵印”的法诀。
灵力从她指尖渗出,在虚空中凝成淡青色的丝线,像活物般钻进焦土缝隙里。
林远萧则蹲在两步外的碎石堆前。
她本就因男扮女装而偏瘦的脊背绷成一道直线,葱白指尖轻轻划过一块焦黑的碎石。
当触及石面那道细如发丝的纹路时,她的指甲盖猛地掐进掌心——这纹路她太熟悉了,三个月前玉瑶宗后山禁地被破时,护山大阵的残痕就是这样螺旋状的焦印,像是被某种高温火焰从内部熔穿的。
“不可能。”她低声呢喃,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混沌魔修若想破阵,该是从外往里烧,可这......”话没说完,白若薇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那边!”白若薇的灵力丝线“唰”地收进掌心,她猛地睁开眼,眼尾因为用力而泛红,手指死死指向西北方。
那里的虚空正浮着个指甲盖大小的光斑,像滴被揉碎的星光,“有混沌火种的余温!
极弱,但确实在流动,就像......就像有人刻意把气息引到那边,再撒了把灰盖住!“
墨羽的逆命之瞳骤然收缩。
他看见那些原本飘向西北的银线突然加速,在光斑处聚成细小的漩涡。
喉间泛起铁锈味——这是逆命之瞳过度使用的征兆,可他顾不上,只盯着那光斑喃喃:“我之前被掳走时,那魔修也说过‘等了三世’......”
“你说什么?”林远萧猛地站起,碎石在她脚边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的目光扫过墨羽泛着金光的左眼,又落在那光斑上,袖中手指悄悄勾住一枚冷硬的符箓——那是邻宗密令,本应在确认玉瑶宗勾结魔修时捏碎。
可此刻,她盯着墨羽因回忆而苍白的脸,突然有些犹豫。
白若薇已经跳起来,拽住墨羽的袖子:“走!
去看看那光斑后面有什么!“她的掌心还残留着灵力翻涌的热度,连说话都带着急促的喘息,”我刚才感知到,那余温里混着点......点像情劫镜的气息。“
“情劫镜?”墨羽的脚步顿住。
他想起自己作为“尘世范例”时,总在镜前模拟七情,镜中仙子的倒影偶尔会露出不属于她们的冷笑。
此刻逆命之瞳里,那些因果线又开始纠缠,其中最粗的一根正穿透光斑,没入云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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