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林远萧打断她,玉牌上的蓝光却暗了暗,“先看石头。”
石面裂缝里露出半截泛黄的帛书,我伸手将它抽出来。
帛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边角的云纹却让我心跳漏了一拍——和灵雪瑶给我看过的《情劫录》残页,用的是同一种织法。
“‘混沌为引,血祭为媒...’”我念出帛书上的残句,“‘千年之约,当以凡人 为棋...’”最后一个词不是仙文,像是凡界的古语,我皱着眉拼读,“莫...塔?”
“mortal。”林远萧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凡界称‘凡人’为mortal。”她盯着帛书,喉结动了动,“我母宗的古籍里提过,上古时仙魔订约,用凡人作媒引,开启...开启能逆转天命的阵眼。”
白若薇的符灯“啪”地灭了。
山风卷着雾灌进来,我后颈发凉——那日被掳走时,赤炎魔修在我耳边说的话突然清晰起来:“你以为自己是特例?玉瑶宗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尘世范例’,是能引动混沌的活棋。”
石面的暗红纹路突然大亮,那些被白若薇临摹的朱砂符突然悬空,在空中拼出一行血字:他的血,能开九幽冥门。
林远萧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你...你那日被掳走,是不是流了血?”
我想起祭坛上,赤炎用魔剑刺穿我胸口时,飞溅的血珠落在阵眼上,裂缝里涌出更浓的黑焰。
喉咙发苦,点了点头。
白若薇突然抓住我的另一只手,她的掌心全是汗:“前日我替你疗伤时,发现你伤口愈合的方式...不像普通修士。”她咬着嘴唇,“像是...像是那些纹路在替你重塑经脉。”
山雾突然浓重起来。
我望着石面上的血字,又想起玉清婉宗主看我时偶尔的恍惚,灵雪瑶翻《情劫录》时欲言又止的眼神——原来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什么“特例”。
“走。”林远萧突然拽起我和白若薇往回跑,“这石头在引动禁地里的东西,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们跌跌撞撞穿过雾霭时,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我回头瞥了眼,黑石上的血字已经消失,裂缝里渗出的红丝却更浓了,像一张正在展开的网,朝着禁地深处蔓延而去。
白若薇喘着气拽住我的袖子:“墨羽,你说...那些仙子历劫,真的只是为了修行吗?”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被魔剑刺穿的疤,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
“或许。”我望着远处玉瑶宗飘着仙云的飞檐,“我们该去问问,那些说要‘照拂’我的人。”
风卷着雾从身后涌来,模糊了视线。
但我知道,有些真相,该浮出水面了。
白若薇的广袖沾了露水,发间的青玉簪歪在耳后,却顾不上整理,反手扣上雕花木门,指节抵着门板急促喘气。
“把那东西拿出来。”林远萧扯下腰间的丝绦,三两下束起被山风吹乱的长发。
她本就生得秀眉入鬓,此刻眉峰紧蹙,倒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凌厉,“方才在禁地捡的玉符。”
墨羽摸向怀中。
方才逃跑时撞在石棱上的淤青还在肋骨处灼痛,但他的指尖刚触到那片残破玉符,掌心便泛起细密的热意——和胸口被魔剑刺穿的伤疤同频跳动的热意。
他将玉符放在案上。
残玉不过拇指大小,边缘崩裂如锯齿,却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微光,像块凝固的月光。
“逆命之瞳。”白若薇突然低呼。
她凑近些,见墨羽左眼瞳仁深处浮起暗金纹路,如游丝般缠绕着瞳孔,“上次你用这双眼睛看穿我藏在符里的小机关,还是三个月前。”
墨羽没接话。
他盯着玉符,眼底的金纹随着呼吸愈发清晰。
那些被仙法抹过的因果线正从玉符里渗出来,像被水洇开的墨,在虚空里织成模糊的网——网的一端缠着他心口的伤疤,另一端...另一端竟通向玉瑶宗最深处的藏经阁,那里供着玉清婉宗主的“镇宗玉简”。
“这玉符带着不属于现世的因果。”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发哑,“像是...某段被人刻意抹除的记忆,留在这里的残片。”
白若薇原本因发现线索而发亮的眼睛突然暗了。
她伸手去够案上的符匣,取出张朱笔绘的追踪符,指尖却在靠近玉符时顿住——符纸边缘腾起一缕青烟,接着“刺啦”一声,整道符烧作灰烬,连火星都没留下。
“怎么会...”她后退半步,指尖微颤着抚过案几,那里还留着符纸燃烧后的焦痕,“我这符阵用的是千年梧桐木灰,连魔修的邪火都烧不穿。”
林远萧突然按住她颤抖的手腕。
她的掌心裹着层薄茧,是常年握剑的痕迹——这是墨羽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总爱穿月白襦裙的“同门”,腕骨竟比寻常女子粗上一圈。
“你说它带着‘被抹除的记忆’。”林远萧压低嗓音,目光如刀般钉在玉符上,“可宗门禁地的东西,要么是废置的残宝,要么是封印的邪物。这玉符的灵力脉络完整得反常,更怪的是...”她顿了顿,视线扫过墨羽,“它只在你手里发光。”
烛火突然跳了跳。
墨羽望着玉符上流转的蓝光,想起灵雪瑶翻《情劫录》时,曾指着某页说“倒溯之息,乃历劫而亡者的魂魄逆流时间所留”。
那时他只当是话本里的玄虚,此刻却清晰记起,玉符上的灵力波动,和《情劫录》里描述的“倒溯之息”分毫不差。
“这不是普通的灵力残留。”他伸手按住玉符,掌心的热意顺着经脉往心口钻,“是倒溯之息。只有那些在历劫中魂飞魄散的仙子,才会留下这种...逆流时间的印记。”
白若薇的符灯“啪”地灭了。
黑暗里,她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锐度:“昨夜演练情劫时,你和清婉仙子对视的刹那,我在观星台测到九霄雷鸣。当时大家都说‘天象异变’,可...可雷声响在无云处,像是什么东西在撕裂缝隙。”她突然抓住墨羽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会不会...那也是倒溯的征兆?”
墨羽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昨夜玉清婉穿着月华长袍站在演武场中央,本该是“仙子历劫遇凡人”的戏码,可当两人目光相触时,这位向来从容的宗主眼底闪过极淡的慌乱,像被什么不属于此刻的记忆击中。
而同一时刻,他心口的伤疤突然发烫,头顶的云层里炸开轰鸣,震得演武场的青石板都在轻颤。
“若真是倒溯...”林远萧突然松开白若薇的手,起身走向窗边。
她推开半扇木窗,山雾涌进来,沾湿了她的鬓角,“那有人在篡改时间。玉瑶宗的仙子历劫、禁地的血字、墨羽被魔修掳走...这些看似无关的事,可能全是同一个局里的棋子。”
她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撞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响。
“我要去藏经阁。”林远萧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宗主的镇宗玉简里,应该记着上古仙魔订约的细节。”她摸向袖中,那里鼓着块棱角分明的硬物——是能开藏经阁偏门的机关钥,“若那玉符真和倒溯之息有关...”
“等等。”墨羽突然起身,按住她欲抽机关钥的手。
他的掌心还留着玉符的余温,“太危险了。藏经阁有三重禁术,连灵雪瑶都...”
“所以才要现在去。”林远萧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凉得像冰,“山雾还没散,守阁的弟子会以为是禁地里的雾气。等雾散了...”她望着窗外愈发浓重的雾色,喉结动了动,“等雾散了,就来不及了。”
墨羽望着她眼中跳动的烛火,突然想起初遇时,这个总爱蹲在桃树下画符的“同门”,也曾在他被刁难时,用符阵把欺辱他的外门弟子困在绣球花里。
那时她的眼睛也是这样亮,像是藏着团烧不熄的火。
“我和你一起。”白若薇突然插话。
她从符匣里摸出三张隐身符,指尖快速结印,符纸在掌心化作淡金色雾气,“我的符阵能瞒过守阁弟子的灵识,最多撑半柱香。”
林远萧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个极淡的笑:“那就半柱香。”她将机关钥塞进袖中,又摸出块素色帕子,仔细包住案上的残玉,“墨羽,你带着这个。”她指腹擦过玉符崩裂的边缘,“若真查到什么...它可能是关键。”
墨羽接过帕子,能隔着布料摸到玉符的温度。
窗外的山雾更浓了,像团翻涌的棉絮,将符阵阁的灯火裹得愈发昏黄。
他望着林远萧整理裙角的动作——她习惯性地将右肩微沉,好让腰间的剑穗不那么显眼,这个小动作他曾在宗门外的商队护卫身上见过。
“走。”林远萧推开房门。
山雾立刻涌进来,裹住三人的衣摆。
她回头看了眼墨羽,目光扫过他心口的位置,那里的伤疤正随着心跳发烫,“有些真相,该浮出水面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清越的钟声。
是玉瑶宗的“定雾钟”——山雾过浓时,宗主会命人敲响此钟,以仙法驱散雾气。
钟声回荡在山谷里,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林远萧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攥紧袖中的机关钥,指节泛白。
“半柱香。”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多了丝狠劲,“就算钟响了,也够我们...”
“够我们查到想查的。”白若薇接口。
她将隐身符拍在三人肩头,淡金色雾气裹住身影,“走。”
墨羽跟着她们走进雾里。
山雾沾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却掩不住前方藏经阁飞檐上的鎏金兽首,在雾中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怀中的帕子,残玉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皮肤,像团越烧越旺的火——而他知道,这把火,终会烧穿所有被掩盖的真相。
林远萧走在最前面。
她的背影在雾里忽隐忽现,却始终坚定地朝着藏经阁方向。
她伸手按住腰间的机关钥,指腹摩挲着钥柄上的刻痕——那是她母宗的标记,此刻却被握得发烫。
雾中传来定雾钟的第二响。
她咬了咬牙,加快脚步。
林远萧的靴底碾过沾露的青石板,山雾裹着她月白襦裙的下摆,像被无形之手攥着往某个方向拽。
她喉间泛起腥甜——那是强行运转男修灵识的反噬。
自母宗传来密报说“玉瑶宗的历劫司藏着颠倒阴阳的邪术”,她便日日以易容丹压制男修气息,可此刻为了追踪那缕若隐若现的赤金色丝线,不得不撕开伪装。
“等等。”白若薇突然拽住她的衣袖。
少女指尖沾着焦黑的碎屑,方才她伸手触碰道旁的碧桃枝,那缀着花苞的枝条竟在掌心化作齑粉,“这棵桃树我上个月还来浇过水,当时开得正艳。”她蹲下身,用符笔挑起地上的灰,“像是被时光快进了百年。”
墨羽的指尖轻轻拂过另一株枯木的断茬。
木质里竟凝着半枚未完全褪去的花苞纹路,像是有人用最锋利的刻刀,将“鲜活”二字从这方天地里剜去了。
他想起方才玉符上的倒溯之息——若说倒溯是时间逆流,那此刻他们踏过的,分明是被时间“抽离”的空白。
林远萧的脚步顿了顿。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赤金色丝线正从脚底的青石板下钻出来,沿着她的经脉往上爬,像根烧红的银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这是母宗《破禁要术》里记载的“禁忌灵径”,唯有男修能感知,因“阳火灼阴”,会在阴脉为主的仙门中烧出隐秘脉络。
玉瑶宗为何会有这种灵径?
难道千年前那位被逐的护宗神将,真用男修灵识布下了什么?
“到了。”她突然停步。
眼前的虚空泛起涟漪,像块被石子砸中的静水,波纹散尽后,一道透明结界赫然立在三人面前。
结界表面流转着暗青色咒文,每个字符都像活物般扭曲着,林远萧凑近细看,喉间突然泛起血腥——那些咒文竟在啃噬她的灵识。
“见镜者死,知我者疯。”白若薇轻声念出结界上的字。
她的符笔在掌心渗出冷汗,方才试图用符阵探知结界强度时,笔锋刚触到结界便断成两截,“这是...上古血咒。”她抬头看向林远萧,“你母宗的典籍里,有记载过这种结界吗?”
林远萧摇头。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灵识被啃噬的灼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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