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是掺了金粉的薄纱,慢悠悠地拂过石头城高低错落的瓦檐。林珑踮着脚站在灶台前,盯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米粥,手里攥着的木勺捏得死紧。这已经是今早第三锅了——前两锅不是糊了就是夹生,灶膛里堆积的灰烬像在嘲笑她这个连火候都掌握不好的破虚境修士。
米香混着柴火气在屋里弥漫,她偷偷往门外瞥。哥哥正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矮凳上,眯着眼晒太阳,枯瘦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林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清晨,哥哥在灶前忙碌,她趴在门框上数他肩头跳跃的阳光。
糊了。林凡忽然出声,吓得林珑手一抖。
她慌忙掀开锅盖,焦糊味扑面而来。灶膛里的火苗窜得太旺,映得她脸颊发烫。明明能操控星辉湮灭魔尊,却总拿捏不好这凡火的脾气。她咬着唇把焦黑的锅底刮干净,盛出勉强能入口的部分,心里泛着细密的疼——从前都是哥哥给她做饭的,那时即便是最简单的米粥,也总是熬得恰到好处。
挺好。林凡接过碗时笑了笑,皱纹堆叠的眼角漾开温柔。他吃得慢,每一口都要在嘴里含很久,仿佛在品味什么珍馐美味。林珑就蹲在旁边择菜,目光黏在哥哥蠕动的喉结上,仿佛能数清他每一次吞咽。她注意到哥哥的手在微微发抖,碗沿不时碰触到他干裂的嘴唇,发出细微的声响。
孩子们的笑闹声由远及近时,林凡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个洗得发白的糖袋从怀里掏出来时,林珑注意到系袋的麻绳又短了一截——哥哥悄悄把糖块掰得更小了。这个发现让她的心揪了一下,想起小时候哥哥总是把最大的糖块留给她,自己只舔舔手指上的糖渣。
最后一颗啦。林凡把糖递给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心还留着糖渣。孩子踮脚要喂他,他偏头躲开时带动一阵剧烈的咳嗽。林珑冲过去轻拍他佝偻的背,触手尽是硌人的骨头。她记得这具身躯曾经多么挺拔,如今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日头爬上中天,她搬出木盆洗衣。皂角水漾着浑浊的泡沫,粗布衣裳在掌心揉搓出沙沙的声响。水面上浮着哥哥的白发,她盯着那几根发丝看了许久,直到眼眶发酸。这双手本该执剑守护星域,此刻却甘愿浸在浑浊的洗衣水里,只求时光能走得慢些,再慢些。她甚至开始怀念那些在域外战场厮杀的日子,至少那时她还能欺骗自己,哥哥正在某个地方与她并肩作战。
菜畦里的秧苗长势太好,绿得近乎妖异。昨夜她跪在田垄间,星辉不受控地从指缝渗进泥土。今晨就结出带银纹的果实,在晨光下闪着不祥的光泽。林凡摸着那颗异常的番茄轻笑:我们珑儿真厉害...话尾化作叹息,惊飞了檐下觅食的麻雀。林珑心里一紧,生怕这些被星辰之力滋养的作物会加速消耗哥哥所剩无几的元气。
最怕的是深夜。
有时她会突然惊醒,手掌下意识探向身旁。直到触到温热的躯体,听见破碎的鼾声,才能重新喘过气来。更多时候她根本不敢睡,就着月光数哥哥的呼吸,把太初本源凝成蛛丝般的细流,悄无声息地渡进他枯竭的经脉。每当那清冷的光辉流淌过哥哥干涸的丹田,她都会想起当年他剖出灵根时的决绝,心口就像被钝刀反复切割。
直到那个没有星月的夜晚,掌心里的身躯突然冷得像冰。
她声音抖得不成调,指尖抚过他凹陷的脸颊。没有回应。林凡像是被抽走提线的木偶,连胸腔微弱的起伏都停止了。巨大的恐慌攫住她的喉咙,她发疯般将灵力灌入他体内,却像雨水砸进龟裂的田地,转眼消失无踪。
不要...她哽咽着俯身,额头抵住他冰凉的额头,你答应过要等我...
丹田深处的清辉突然自发旋转起来,仿佛被某种同源的气息唤醒。救他...她对着虚空喃喃,泪珠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当太初本源顺着相贴的掌心渡过去时,怀中的身躯突然轻颤。林凡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瞳孔艰难聚焦:
梦到...你小时候在集市走丢...他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她的衣袖,我找了好久...喊得嗓子都哑了...最后在卖糖人的摊子前找到你...你蹲在那里,眼巴巴地盯着转动的糖画...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回头看见我...举着刚买的糖人对我笑...说哥,这个兔子真好看...说到这里,他浑浊的眼里泛起微弱的光,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弧度,那时候你才这么高...他试图比划,手臂却无力地垂下。
林珑把脸埋进他散着药味的衣襟,咬破的嘴唇渗出血腥气。那个糖人她记得,是只晶莹剔透的小兔子,她舍不得吃,举在手里直到融化。哥哥背着她回家,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此后每个深夜,太初本源化作的银丝都会缠绕在哥哥腕间,像月老的红线,又像囚徒的锁链。她开始病态地迷恋这种消耗,仿佛每渡过去一分本源,就能把哥哥从幽冥边界拽回一寸。
暮春的午后,叩门声惊飞了梁上的燕雀。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
真元子携着血与火的气息撞进屋来,道袍下摆沾着尚未干涸的血迹。他的脸色比上次更加憔悴,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留影玉简在桌上滚开,光幕炸开刺目的红。某个被魔火点燃的飘渺仙宗弟子,在画面里嘶喊着林师叔扑向魔潮,爆成绚烂的火球。那些破碎的星辰,染血的战旗,都化作利刺扎进她眼里。
三个月失守六处星垒...真元子嗓音破碎,枯槁的手指抠进桌沿,算师父求你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昨日...昨日你赵霆师兄也...话到这里便断了,只剩压抑的抽气声。
水瓢从林珑手中滑落,在灵潭表面荡开涟漪。她弯腰捞起木瓢,继续浇灌那些过分鲜亮的植株。清水划过叶脉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雪落荒原。她不是没看见光幕里同门绝望的眼神,不是没听见星辰破碎的哀鸣,可当她回头望向屋檐下打盹的哥哥,所有喧嚣都褪成遥远的背景音。
与我何干?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真元子踉跄后退,撞翻了墙角的藤筐。新摘的豆角滚落满地,翠绿的表皮在尘土间颤动,像极了光幕里最后熄灭的护山大阵青光。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时,仿佛又老了十岁。林珑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想起多年前师尊手把手教她剑法的样子,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如今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日头西斜时,林凡倚着门框打盹。林珑蹲在他脚边,把散落的豆角一颗颗捡回筐里。有颗浑圆的豆角滚到真元子方才站立的位置,她伸手去够,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横在师徒之间如同天堑。
晚风拂过菜畦,那些带着星斑的植株在暮色里发出细微的荧光。林凡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住她的衣角。她轻轻握住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将脸颊贴上去。城外隐约传来灵舟破空的呼啸,那是又一批修士奔赴战场的声响。她闭上眼,把脸埋进哥哥带着皂角清香的袖口。
在这个被星辰之力隔绝的小院里,飘渺仙宗林珑尊者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林凡的妹妹林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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