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仙域的运转,依赖于无数条看不见的规则与浩如烟海的事务。作为众仙之主,洛灵瑶每日需处理的玉简堆叠如山,神念需同时分照万千星域,协调纷争,裁决是非。
瑶光殿内,静得只剩下玉简被拿起、放下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云卷云舒的流动之音。洛灵瑶端坐于书案之后,身姿挺拔,清冷的侧颜在明珠光晕下仿佛一座无瑕的玉雕。她指尖偶尔在玉简上轻点,留下蕴含法则之力的批示,或是凝神感知着来自遥远星域的信仰与祈愿。
臭蛋则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案一角,挨着她的砚台——一块能自动凝聚天地灵墨的万年星纹石。它时而用爪子拨弄一下砚台边沿凝结的、散发着清冽墨香的灵墨珠,晶莹的墨珠滚来滚去,最后被它一口吞下,满足地咂咂嘴;时而又对窗外飞过的一只七彩灵鸟投去好奇的一瞥,耳朵随着灵鸟的轨迹转动,但大部分时间,它只是蜷缩着,打着小盹,暗紫色的绒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然而,这份宁静之下,潜藏着唯有洛灵瑶自己知晓的暗流。
终焉之力如同蛰伏在她神源深处的凶兽,并非时刻咆哮,却总在她心神专注、力量流转至某些关键节点时,蠢蠢欲动。那并非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阴冷的、仿佛能将一切生机拖入腐朽深渊的拉扯感,试图干扰她的判断,侵蚀她的清明。
就在洛灵瑶批阅到一份关于某个边缘星域爆发能量潮汐、急需调拨资源稳定星核的紧急奏报时,她需要调动较为庞大的神念进行推演和决策。心神牵引之下,丹田深处那团漆黑的能量微微一颤,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终焉气息,如同毒蛇吐信,悄然逸散。
几乎是同一瞬间——
“呜...”
书案角落那团看似沉睡的紫色毛球,耳朵突然竖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
下一秒,臭蛋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带着睡意的澄澈眼眸瞬间变得清明而锐利,瞳孔在光线下收缩成一条细线,牢牢锁定在洛灵瑶身上。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站起身,迈着无声的小步子,快速走到洛灵瑶手边,用它那带着些许顽固污迹的脑袋,不由分说地挤进她执笔的右手与玉简之间,轻轻蹭了蹭她纤细的手腕。
动作自然无比,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洛灵瑶执笔的素手微微一滞,清冷的眸子垂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丝刚刚逸出、尚未开始造成影响的终焉气息,在接触到臭蛋的瞬间,就如同冰雪遇阳,被它无声无息地吸走了。体内那微不可察的阴冷拉扯感也随之消散,心神重新恢复绝对的清明与稳定。
她看着蹭着她手腕的小兽,它身上还带着万年星纹石砚台的淡淡凉意和灵墨的清冽香气。
臭蛋仰着小脸,喉咙里发出极轻的、满足的“咕噜咕噜”声,尾巴尖愉快地卷成一个小圈,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依赖,仿佛在说:“你看,我很有用吧?”
洛灵瑶没有说什么,清冷的眉眼却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她伸出空着的左手,指尖萦绕着一缕纯净的仙灵之气,轻轻拂过它头顶那簇因为睡姿而翘起的绒毛。那缕仙气如同最温柔的梳子,不仅抚平了乱毛,更悄然滋润着小兽的身躯。
臭蛋舒服得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眯起眼睛,脑袋追着她的手指,蹭得更起劲了,甚至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粉色舌头,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指尖。
从这一天起,这种无声的默契,开始在瑶光殿内频繁上演。
有时,是洛灵瑶聆听下属禀报、需要瞬间推演某种复杂天道规则时,眉尖若蹙,臭蛋便会叼着她宽大衣袍的一角,轻轻拉扯,直到她分神看它一眼,它才松口,就地一滚,露出柔软的肚皮;有时,是她炼制丹药、操控神火到达关键时刻,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臭蛋便会跳上丹炉旁的矮几,小心翼翼地用爪子蘸了旁边玉盏里的无根仙露,笨拙地想帮她擦拭;有时,甚至只是她阅读某卷涉及古老禁忌知识的典籍,心神受到轻微冲击时,它也会立刻警觉,跳上书案,用自己温暖的、毛茸茸的身子贴住她微凉的手臂……
而每一次,那躁动的毁灭能量,都会在它靠近后迅速平复。
洛灵瑶从一开始的微微讶异,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如今,她甚至开始……期待这种无声的守护。
尤其是在她每日例行的打坐调息之时。
以往,打坐对她而言,是一场与自己体内凶兽的艰难拉锯。她需耗费大量心神,构筑坚固的仙元壁垒,才能勉强将终焉之力压制在可控范围内。整个过程虽不至于痛苦,却充满了紧绷与警惕,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难有片刻真正的放松。
但现在,不同了。
她会在云床上盘膝坐好,然后,只需一个眼神,或者仅仅是意念微动,原本在窗边追着自己尾巴玩的臭蛋便会立刻停下,歪着头看她一眼,随即化作一道灵活的紫色影子,轻巧地跃上云床,自觉地在她盘起的双腿间,那月白色道袍形成的柔软凹陷处寻个最舒服的位置,调整好姿势,安稳卧下。
它身体温热,绒毛柔软,带着它独有的、混合着些许尘土和阳光气息的味道(天知道它在仙域哪里沾上的阳光),像个小暖炉般伏在她膝头。
当洛灵瑶开始运转周天,引导清圣仙元流遍全身时,那被功法引动的、更为活跃的终焉之力,便成了臭蛋持续不断的“食粮”。它不再需要像处理突发波动那样急切,而是如同品味佳肴般,从容地、涓滴不剩地吸收着那丝丝缕缕的黑暗能量,它周身那暗紫色的绒毛,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莹润有光。
而洛灵瑶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灵魂的宁静。
仿佛一直压在神魂之上的无形大山被移开了,仿佛一直萦绕在耳边的毁灭低语消失了。她可以完全沉浸在大道的玄妙之中,感受天地灵气的滋养,而不必分心他顾。那种轻松与安然,是她自终焉之力滋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奢侈。
她甚至开始习惯在调息时,将一只手轻轻搭在臭蛋温暖的后背上。指尖能感受到它平稳的心跳和呼吸,以及那暗紫色绒毛下,随着吸收终焉之力而隐隐流动的、愈发精纯强大的能量。有时,臭蛋会在半梦半醒间,用脑袋无意识地顶一顶她的掌心,发出细微而满足的呼噜声。
殿内香烟袅袅,时间静静流淌。
至高无上的洛神闭目盘坐,膝上卧着一只同样闭目假寐的深紫色小兽。她周身清辉流转,圣洁威严;而他,则无声地吸纳着她光辉之下的阴影,睡得肆无忌惮,偶尔还吧唧一下嘴。
没有言语,无需交流。
一种超越了物种、超越了身份、甚至超越了理解的奇特羁绊,在这无声的守护与依赖中,悄然生根,缓慢生长。瑶光殿,因为这小小的存在,似乎不再仅仅是威严冰冷的权力中心,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的生机。连那常年缭绕的仙霭云雾,仿佛都变得柔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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