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巡游归来后，臭蛋似乎安静了许多。它依旧喜欢赖在洛灵瑶身边，吸收那令它舒适且强大的终焉气息，但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此前未曾有过的、类似思索的神采。它开始更仔细地观察洛灵瑶，观察她如何运用那浩瀚如星海的力量。
机会很快到来。
此番并非外出巡视，而是一桩仙域内部的纷争，闹到了瑶光殿前。
争执双方是两位地位不低的女仙，掌管着不同星域的物资调配。为了一条新发现的、能稳定产出“星辰砂”的矿脉归属，两人在殿前争执不下，唇枪舌剑，互不相让。麾下的仙官们也各执一词，殿内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僵持。
“璇玑仙子，你掌管北天七域，资源已算丰厚，何苦与我这贫瘠西境争夺这一条矿脉？”身着碧蓝仙裙的玉衡仙子柳眉倒竖。
“玉衡仙子此言差矣，星辰砂关乎‘周天星斗大阵’的维护，乃仙域防御根本，自当由更擅长炼器布阵的北天统筹，方能物尽其用！”一身绛紫宫装的璇玑仙子毫不退让，语气铿锵。
两人争执间，周身仙力都不自觉地有些浮动，引得殿内灵光微微紊乱。侍立的女仙们屏息凝神，不敢插话。
臭蛋趴在洛灵瑶脚边的软垫上，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在它看来，这种争执无聊透顶。若在魔界，如此资源，自然是力量强者得之，甚至无需废话，直接动手抢夺便是，败者身死道消，胜者拥有一切，简单直接。
它有些好奇，洛灵瑶会如何处置？会偏袒某一方？还是各打五十大板？
就在这时，洛灵瑶放下了手中一枚正在阅览的玉简。
她没有动怒，甚至没有提高声调。只是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地扫过争执的两位仙子。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压，仿佛整个仙域的重量瞬间凝聚于此。殿内所有纷杂的气息骤然一滞，连光线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璇玑与玉衡两位仙子感受到那浩瀚如渊的神念掠过，心头一凛，瞬间噤声，齐齐躬身：“尊上恕罪。”
洛灵瑶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同冰泉击玉，清晰地传入每个仙人的耳中：
“星辰砂矿脉，位于北天与西境交界，‘落星原’。”
她甚至无需查阅卷宗，对仙域内一草一木似乎都了如指掌。
“玉衡所言，西境贫瘠，需资源发展，不无道理。”
玉衡仙子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
“然璇玑所言，星辰砂关乎仙域防御根本，亦是实情。”
璇玑仙子腰杆挺直了些。
洛灵瑶话锋微转，依旧平静无波：“既然如此，矿脉开采由北天负责，确保大阵维护之需。所获星辰砂，七成归北天，三成归于西境，作为补偿，北天需协助西境培育三条下品灵脉，并派遣精通炼器之仙官，指导西境百年。”
她目光落在两位仙子身上：“你二人，可有异议？”
这裁决，既考虑了仙域大局，又兼顾了两方实际利益与未来发展，可谓公允至极。
璇玑与玉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信服。先前的不忿与争执，在这不容置疑的公正与远见之下，烟消云散。两人齐齐躬身，心悦诚服：
“尊上圣明，我等无异！”
“谨遵尊上法旨！”
一场可能引发两大星域对立的纷争，就在这轻描淡写之间，被彻底化解。没有动用一丝武力，没有流一滴血，只有绝对的力量所支撑的、令人无法反驳的智慧与公正。
臭蛋默默地看着。它感受到的，不是弱肉强食的野蛮，而是一种……它无法准确描述的，建立在规则与秩序之上的、更为复杂也更为稳固的力量运用。
事情并未结束。
几日后，洛灵瑶处理公务时，一份来自下界某个小世界的祈愿玉简，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方小世界灵气稀薄，近年来却连遭旱魃之灾，生灵涂炭，本土修士束手无策。
洛灵瑶只是略微感知，便查明了缘由——并非天灾，而是一头不知从何处流窜至此、实力低微却擅长操纵干旱之气的“小火魅”在作祟。这对仙域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只是唤来一位擅长水系神通的女仙，赐下一道蕴含着她一丝神力的“甘霖符”，吩咐道：“持此符下界，寻得那火魅，驱离即可，勿伤其性命。而后激活符箓，降下灵雨，滋养那方世界三年。”
那女仙领命而去。
不过半日，捷报传回。火魅已被驱离至荒芜星域，甘霖符激活，灵雨沛然降下，久旱逢甘霖的小世界万物复苏，亿万生灵跪地叩拜，感念洛神恩德。
臭蛋看着洛灵瑶。她处理这件事时，神色平淡，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没有彰显力量的快意，没有要求回报的算计，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仿佛本该如此的……慈悲。
是夜，瑶光殿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清辉。洛灵瑶没有打坐，而是罕见地站在窗边，望着无垠的星空。臭蛋蹲坐在她脚边，也学着她的样子，仰头看着那漫天星辰。
寂静中，洛灵瑶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如同烙印，直抵心灵：
“力量，是工具，而非目的。”
臭蛋耳朵动了动，抬起头，看向她完美的侧颜。
洛灵瑶并未看它，依旧望着星空，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着这浩瀚宇宙阐述她的道：
“毁灭，固然能带来恐惧与臣服，但那臣服如同沙堡，浪潮一来，便溃散无踪。”
“而守护，”她微微停顿，声音里似乎注入了一丝极淡的、却重逾星辰的力量，“守护带来的安定，方能孕育希望，传承文明，让星火得以延续，让这茫茫宇宙，不再只是冰冷与死寂。”
“这份由内而外生发的安定，远比毁灭带来的恐惧，更为恒久，也……更为强大。”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殿内重新陷入静谧，只有星光流淌。
臭蛋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工具……目的……毁灭……恐惧……守护……安定……恒久……
这些词语，伴随着白日里所见的那场被轻易平息的纷争，那场被随手赐下的甘霖，以及星域巡游时看到的井然有序与勃勃生机，如同无数颗散发着微光的种子，纷纷扬扬地，落入了它那片原本只充斥着黑暗与杀戮的心田。
它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暗紫色的爪子。这爪子里，正在恢复的力量，足以撕裂星辰，制造毁灭。
但，仅仅如此吗？
它又抬头，看向身旁那清冷孤绝、却仿佛能支撑起整片星空的身影。
一种模糊的、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挣扎着要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它心间萌动。
或许……力量，真的可以有另一种用法？
它悄悄地向洛灵瑶的方向，挪近了一点点，将脑袋轻轻靠在了她曳地的、流淌着月华的裙摆上。
仿佛靠近她，就能更清晰地触摸到那种……名为“守护”的、截然不同的强大。
理念的种子，已然播下。只待时光浇灌，便会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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