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夜色深沉如墨,祭坛上的幽蓝鬼火舔舐着冰冷的石壁,将一道道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宛如群魔乱舞。
**又来了——那个熟悉的火殿。
林清瑶知道,自己又一次踏入了沈渊的梦。
**
那启动“焚心祭”的命令,还未彻底消散在阴冷的空气中,便被一股更强横、更霸道的力量硬生生撕裂。
自那日魂契缔结——药王血脉与帝王命格交融神魂,梦中亦可相见——她的意识便再难独存于己身。
夜复一夜,她都站在同一座烈焰焚天的宫殿前。
眼前是灼目的猩红,火焰翻卷如巨兽咆哮,烧得梁柱噼啪作响;热浪扑面而来,皮肤仿佛被针尖刺过,隐隐发烫。
耳畔尽是木石崩塌的轰鸣,夹杂着宫殿垂死般的呻吟,像千万人在火中哀嚎。
焦糊的气息钻入鼻腔,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而脚下滚烫的碎石透过鞋底传来细微的灼痛。
而在那片火海中央,沈渊被困在一面光滑如水的晶石巨镜之中,俊美的脸庞上满是焦灼与绝望。
他一遍遍地拍打着镜面,掌心撞击的声音本该震耳欲聋,却诡异地被抽成真空——没有一丝声响逸出。
但林清瑶能读懂他的唇语,那句话她已看了三夜——“别信穿白袍的人。”
奇怪……每次她靠近那面晶镜,耳边总会掠过一丝极轻的低语,像风吹过山谷,又似谁在梦底呼唤。
起初,她只当这是魂契初成、神魂交融不稳所产生的幻象。
直到第三夜,她终于在梦中察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异样。
空气里漂浮着无数比蛛丝更纤细的黑色丝线,它们的一端连接着梦境的虚空,另一端则悄无声息地刺入沈渊的眉心。
那些丝线触感阴冷滑腻,如同毒蛇游走于识海边缘,正贪婪地、一寸寸地从他识海深处抽取着淡金色的记忆光点!
每一粒光点离体,沈渊的眼神便黯淡一分。
原来这不是她的幻象,而是有人在偷窥,甚至在篡改沈渊的梦!
林清瑶的眸光瞬间凝成寒冰。
她竟丝毫未察觉,敌人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长到敢直接对帝王的灵魂动手!
她心念一动,药王血脉之力在梦境的魂体状态下瞬间催动。
这力量如溪流汇川,在她经脉中奔涌而起,带着温润却锐利的质感。
她素手轻扬,一把无色无味的粉末自掌心挥洒而出——“断念粉”,药宗秘传之药,炼制需三十六种剧毒药材调和七七四十九日,成丹仅三钱,唯魂体可见,遇邪念即燃。
施术后,她指尖微颤,脸色略显苍白,似有灵力反噬之兆。
粉末融入燃烧的空气,无声无息。
“轰——”
火光乍起!
那些原本无形的黑色丝线,在接触到断念粉的刹那,竟如同浸了油的灯芯,猛地燃烧起来,发出凄厉的“滋滋”声,仿佛万千怨魂在尖叫。
黑线沿着来路飞速烧向虚空,眨眼间便断得干干净净。
梦境深处的阴影里,似乎传来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随即彻底沉寂。
镜中的沈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呼吸变得平稳悠长,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林清瑶的身影随之消散,魂体归位时,心头仍残留着那一阵灼热与战栗。
翌日清晨,薄雾未散,第一缕阳光刺破宫墙上的雕花窗棂,洒在东宫殿门前的青石阶上。
林清瑶踏着晨光而来,素白衣袂拂过门槛,神情冷峻。
她手持药囊,名义上是探病,目光却早已锁定内室深处——昨夜梦中那一根根吞噬记忆的黑线,绝非幻象。
真正的猎手,此刻正藏在这座深宫之中。
殿内药香与檀香混合,气味沉闷厚重,压得人胸口发紧。
新晋的太医院医官陆子涵正坐在榻边,为沈昭诊脉。
他一身素白官袍,面容清秀,举止斯文有礼,见林清瑶进来,立刻起身,恭敬地长揖及地:“神医驾到,学生有失远迎,实乃惭愧。”
他低头行礼时,袖口一抹暗红痕迹一闪而过,像是干涸的血渍;脉案字迹清秀,但“肝郁气滞”四字末笔陡然加重,似是心绪不稳所致。
林清瑶看都未看他,目光淡漠地扫过桌案上摊开的脉案。
她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笑声不大,却像一根冰针扎进陆子涵的耳朵里。
“肝郁气滞?”她语调平直,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他这副样子,像是肝郁?陆医官,你是真看不出,还是不敢写?他明明是被人种下了‘摄魂蛊’。”
陆子涵清秀的脸色瞬间闪过一丝煞白,但很快便被他用谦卑的笑容掩盖:“神医说笑了……或许、或许是学生学艺不精,见识浅薄,还请神医指教。”
“指教?”林清瑶终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看一件死物,“你还不配。”
她懒得再与他废话,径直走向床榻。
榻上的沈昭双目紧闭,面色蜡黄,即便在睡梦中也眉心紧锁,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仿佛正经历某种深层折磨。
林清瑶伸出两根纤纤玉指,轻轻搭上沈昭的手腕。
药王血脉之力如涓涓细流探入,瞬间,一幅清晰的内景图在她脑海中展开——在沈昭识海的最深处,一枚拇指大小、形如黑卵的物体正微微蠕动着,一呼一吸间,缓慢而持续地吸收着他脑中代表记忆与神智的金色精魄!
果然是摄魂蛊!而且看样子,已种下不止一两日。
林清瑶眼神一寒,翻手便从药囊中取出一枚细如牛毛、闪着幽光的“镇魂钉”,就要刺入沈昭眉心,暂时封住蛊卵的活性。
“住手!”
一声暴喝自身后炸响,一道魁梧的身影如猛虎般冲了进来,伸手就来抓她的手腕。
正是沈昭的贴身护卫,周铁柱!
“你要干什么!你若敢伤他,俺现在就把你从这扔出去!”周铁柱双目赤红,这个耿直的汉子只认死理,见她要用针扎自己主子,第一反应便是阻止。
林清瑶手腕轻转,避开他的擒拿,眸光冷得像腊月的冰河:“你可知,他体内藏着什么?”
她不等周铁柱回答,声音陡然压低,字字如刀:“那是一只能操控帝王心智的子母蛊。母蛊在他体内,子蛊,就在陛下的梦里。再迟三天,这蛊虫便会彻底侵占他的神识,届时你的主子,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亲手提刀割下沈渊的头颅!你拦我,是想让他背上弑君弑兄的万世骂名吗?”
周铁柱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林清瑶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谎言……可当他低头看向主子那扭曲的脸庞,听见一声压抑的呜咽,心头猛地一颤。
……如果真是蛊虫,我却拦着神医……岂不是亲手害了殿下?
片刻之后,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求……求您……救救他!”
林清瑶这才点了点头,手中镇魂钉稳稳刺入沈昭眉心的“神庭穴”,指尖灵力微吐,暂时封住了蛊虫的动静。
沈昭紧锁的眉头,肉眼可见地舒缓开来,呼吸也渐渐平稳。
她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道绘着金色符文的黄纸,递给周铁柱:“把它贴在门楣之上。今夜子时,若有异动,立刻点燃它。”
周铁柱重重接过,如接军令。
更深漏尽,万籁俱寂。
唯有东宫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的轻响,仿佛预示着风暴将至。
是夜,一弯血色的残月悬于天际,为整座皇城镀上了一层不祥的诡异红光。
周铁柱手按刀柄,如一尊铁塔般守在东宫寝殿门外,双眼死死盯着门楣上的那道符咒。
子时刚至,殿外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带着腐叶与泥土的气息,令人脊背发凉。
那道符咒竟无风自燃!
“轰”地一声,明黄的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将门前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之下,墙角一个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猛地扭曲、拉长,化作一道漆黑的人影!
“有刺客!”周铁柱暴喝一声,腰间佩刀“呛啷”出鞘,带起一道雪亮的刀光,猛虎下山般扑了上去!
那黑影身法极其诡异,如鬼似魅,面对周铁柱势大力沉的刀法,竟只靠着毫厘之差的闪避,便游刃有余。
数招过后,周铁柱只觉刀刀落空,反被对方一掌印在胸口,震得他气血翻涌,踉跄后退。
就在黑影欺身而上,指尖如爪抓向他咽喉的危急关头——
“砰!”
寝殿的窗户轰然炸裂!
木屑纷飞,碎木如雨。
白影落地,广袖翻卷,快得如同一道白色闪电!
林清瑶立于庭院中央,眸光如刃。
她广袖一拂,三枚淬着金光的银针脱手飞出,成品字形,分别刺入空气中的三个方位!
那是魂毒领域的阵眼所在,早已由她暗中布下。
“魂毒领域——启!”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彻空间,金色的雾气以林清瑶为中心轰然扩散,瞬间笼罩了整个庭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周铁柱看见,那名黑衣刺客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
更诡异的是,在金色雾气之中,刺客脸上的皮肉竟开始像蜡烛一样缓缓融化、剥落,露出了底下那张熟悉而惊愕的脸——赫然是白日里还谦卑有礼的太医,陆子涵!
(药宗典籍有载:魂毒可辨虚妄之形,凡以蛊术易容者,遇金雾必现原形。
)
“你……你怎么可能发现……”他嘶哑的吼声还未喊完,便被领域内凭空滋生的无形毒素侵蚀了神智。
他双目翻白,七窍之中缓缓流下黑色的血液,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林清瑶缓缓落地,裙摆未沾一丝尘埃。
她走到陆子涵身前蹲下,从他怀中搜出一封用特殊墨水写就的密信,纸上是南疆巫王教的暗语,翻译过来只有八个字:“梦引成功,帝心可夺。”
果然如此。
她站起身,冷声吩咐一旁早已看呆的周铁柱:“把他锁进地牢最深处,用玄铁链绑了。别让他死,也别让任何人见。”
周铁柱一个激灵,立刻领命,扛起陆子涵便消失在夜色中。
林清瑶转身,正欲离开这片狼藉之地,一个低沉而带着一丝倦意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那是沈渊的声音。
“你在哪?”
她脚步微微一顿。
这是他们缔结魂契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神念共鸣。
她抬起头,望向紫宸殿的方向,以神念平静回应:
“在替你清理棋盘上的脏东西。”
夜风吹起她的广袖,一抹繁复的金色纹路在她雪白的腕间一闪而过,流转不息。
魂毒领域,才刚刚开始。
陆子涵的落网,像是往一潭深水中投下了一颗巨石,虽然消息被死死封锁,但激起的涟漪,却已经开始朝着无法预测的方向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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