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中央的石棺半开,红布一角在幽光下泛着陈旧的血色。陈九黎脚步一顿,伞尖轻轻一挑,那布角便翻起半寸,露出底下缝合的针脚——细密如蜈蚣爬行,线头浸过黑狗血,早已发黑。
“嫁衣?”他低声说,嗓音里没带多少惊讶,反倒像是确认了某件早该发生的事。
沈照没动,探阴棒垂地,指尖却已渗出血珠。她没去擦,任血顺着棒身滑落,在石面凝成一个微小的符点。血珠将落未落之际,忽然震颤了一下。
不是风动。
是地脉。
“有心跳。”她说。
话音刚落,整座石室猛然一沉。四壁青石发出挤压的闷响,裂缝中渗出暗红液体,顺着石纹蜿蜒而下,像血管在皮肤下搏动。那滴血珠“啪”地落地,竟被地面吸了进去,消失无踪。
陈九黎猛地将伞横在身前,红绸未展,腕间银针已滑入指缝。他左眼瞳孔微缩,金纹悄然浮现,扫过石棺——棺内空无一物,但那层红布之下,有东西在缓缓鼓动,如同腹中胎儿。
“照子。”他低喝,“听。”
沈照闭眼,左手三指轻敲探阴棒,节奏如脉搏跳动。三下短,两下长,再三下短——是“活物,非尸,有识”。
“不是棺材的问题。”她睁眼,“是这眼。”
她话音未落,石室穹顶轰然裂开。碎石滚落中,一只巨眼缓缓睁开。
青铜铸就,瞳孔深陷,边缘刻满逆鳞纹路,每一道都像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眼睑由青铜片拼合而成,开合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像是锈死千年的门轴被强行推开。
红光自瞳孔射出,笔直落在三人身上。
陈九黎只觉伞面一烫,红绸边缘瞬间焦黑卷曲,像是被火舌舔过。他手腕一翻,伞骨“咔”地撑开,挡在三人前方。可那光不止是热,更带着腐蚀之意,伞面木纹开始发黑,油纸剥落。
“照子!”他吼,“它在‘看’我们!”
沈照咬牙,探阴棒点地三下,左手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血珠连成盲文,浮在虚空中,形成一个反向的“听”字。她耳朵微动,捕捉到红光频率——不是机械的闪烁,而是有节奏的明灭,像心跳,像呼吸。
“它活着。”她声音发冷,“地脉供血,它在跳。”
陈九黎冷笑一声,伞尖点地,借震动感知地下脉络。他能感觉到,那眼的根系深埋地底,与某种庞大的循环相连,不是阵法驱动,而是……血肉供养。
“烬子!”他回头。
闻人烬站在最后,脸色发白,心口那道纹路随红光明灭隐隐抽搐。她抬手摸了摸耳坠,玳瑁片冰凉,却压不住耳内嗡鸣。她知道这声音——是赶尸铃的共振,但方向反了,像是铃在“听”她,而不是她控铃。
“它认得我。”她说。
“那就让它瞎。”陈九黎甩手,红绸如刀横扫,直取巨眼瞳孔。
红光一偏,竟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光束斜切而下,擦过红绸,将伞尖削去一截。木屑飞溅,陈九黎手腕一麻,差点脱手。
“动不了。”沈照突然说,“它不是机关,是‘眼’,是‘耳’,是‘口’——它在用我们的眼睛看,用我们的耳朵听。”
陈九黎眯眼。金纹在瞳中流转,他忽然发现,每当红光扫过,视野边缘就会闪过一丝残影——是他们自己的背影,是刚才踏入石室的画面,甚至还有闻人烬看见嫁衣时那一瞬的怔愣。
“它在录。”他冷笑,“录完,就放。”
话音未落,红光骤然增强。三人如陷火炉,皮肤发烫,呼吸灼痛。沈照探阴棒“当”地插进地面,布出微型镇魂阵,可符环刚成,就被红光刺穿,青光熄灭。
“硬来没用。”她咬牙,“得让它‘看不见’。”
“那就戳它的眼。”闻人烬突然上前一步,从粉盒里抓出一把糯米,混着朱砂洒向空中。糯米落地即燃,形成一道火线,直扑巨眼。
红光扫过,火线瞬间熄灭,糯米化为黑灰。
她没退,反而抬手,将赶尸铃举过头顶。
“你说你认得我?”她冷笑,“那你也该认得这个。”
铃声响起。
不是清鸣,而是低沉的震颤,像是地底深处传来的丧钟。铃声撞上红光,竟在空中激起波纹,巨眼瞳孔微微收缩。
“有效!”陈九黎低喝,“照子,动手!”
沈照没等他说完,已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探阴棒顶端。她以血为墨,反手画出一道“破妄符”,符成刹那,棒身泛起微光。
她纵身一跃,探阴棒如枪直刺巨眼瞳孔。
“嗤——”
一声闷响,棒尖没入瞳孔深处。粘液喷涌而出,带着腥臭的铁锈味。那液体落地不散,反而如活物般蠕动,竟显出毛细血管的纹路,还有细小的神经纤维在其中抽搐。
陈九黎蹲身接过一滴,滴在银针尖上。针尾微颤,映出模糊画面——无数人脸在青铜中扭曲、融合,像是被强行塞进同一个模具。最深处,一双眼睛缓缓睁开,与巨眼一模一样,却更加浑浊,更加……饥饿。
“它不是一只眼。”他低声道,“是一群人的眼。”
沈照拔出探阴棒,粘液顺着棒身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那滩液体忽然蠕动,竟开始向上爬行,沿着石壁攀附,最终在半空凝聚成人脸轮廓。
五官模糊,却能辨出轮廓。
是中年男子,眉骨高耸,鼻梁笔直,嘴角带着一丝熟悉的弧度。
闻人烬浑身一僵。
那脸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一字一句,像是从她童年记忆深处爬出来的鬼:
“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她手指猛地收紧,赶尸铃几乎要被捏碎。心口纹路如火烧,玉佩发烫,像是要从皮肉里钻出来。
“不……”她声音发抖,“不可能。”
陈九黎反应极快,红绸一卷,缠住她双臂,用力一拉,将她拽回身后。他盯着那虚影,冷笑:“装得挺像,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可你忘了——我九黎哥哥救人从来不问回报,但杀鬼,从来不怕多杀一个爹。”
虚影嘴角咧开,竟露出满口尖牙:“祭品归位,地脉可开。你救不了她,她本就是我养的第七盏灯。”
“放你娘的屁!”闻人烬怒吼,咬断口中毛笔笔杆,残渣混着血吐出。她双手高举赶尸铃,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巨眼晶层。
“当——!”
铃声炸响,与虚影发出的声波正面相撞。晶层“咔嚓”裂开,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红光剧烈闪烁,巨眼瞳孔开始抽搐,像是承受不住内部压力。
“再一下!”陈九黎低喝。
闻人烬不管不顾,捡起铃铛,再次砸下。
“当——!”
晶层崩碎,红光骤灭。
巨眼下方便露出了真容——那不是机械,不是青铜,而是一团搏动的血肉球体,表面密布血管,像是未发育完全的胎儿大脑,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胚胎。球体中央,一只真正的眼睛缓缓睁开,漆黑无光,却让三人同时感到一阵心悸。
“它在读我们。”沈照突然说。
陈九黎没答,银针已滑至指尖。他一步上前,针尖直指虚影眉心。
“你想读我?”他冷笑,“那我先读你。”
银针刺入。
不为杀,为“读”。
刹那间,他左眼金纹暴闪,脑中轰然炸开——三十七个女人,被铁钳固定在石台上,双眼被活生生挖出,鲜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她们的尸体被丢进血池,眼眶空洞,却仍睁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画面一闪而过,却与他曾在停尸房见过的照片完全重合。
“原来是你。”他拔出银针,冷冷盯着虚影,“你不是魍魉,你是它的‘嘴’,是它用来说话的壳。”
虚影不答,反而咧嘴一笑,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不再是闻人烬父亲的嗓音,而是无数人声叠加,男女老幼,哭笑交织:
“七灯未灭,魂引尚存。她逃不掉,你们……也走不出这眼。”
沈照突然将探阴棒插入地面,阴气成环,切断黑液回流路径。她抬头,声音冷得像冰:
“你说她是祭品。”
“是。”
“那我问你——”她指尖划过空中血痕,盲文浮现,“三十七个被挖眼的女人,是谁的祭品?”
虚影沉默一瞬。
随即,那团血肉球体猛然收缩,巨眼重新睁开,红光再起,比之前更加刺目。
陈九黎伞尖点地,红绸横展,挡在三人前方。
“烬子。”他低声道,“下次砸,往死里砸。”
闻人烬握紧铃铛,指节发白。
沈照的探阴棒仍插在地里,血珠顺着棒身滑落,滴在石面,凝成一个未完成的“杀”字。
红光锁定三人,巨眼缓缓转动,瞳孔对准陈九黎的左眼。
金纹与红光相撞,空中炸开一道无形冲击。
陈九黎后退半步,伞尖微颤。
巨眼内,那团血肉开始搏动,越来越快,像是心脏即将冲破胸腔。
虚影再次浮现,这次,它的脸开始变化——从闻人烬父亲,变成一个又一个陌生女人,再变成孩童,再变成老者,最后,定格在一张陈九黎从未见过的脸上。
那是个年轻女子,眉眼清秀,唇角含笑,左眼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她开口,声音温柔:
“九黎,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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