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尖挑起的瞬间,三根断针已离手。
针尖撞上铜钱剑,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是锈铁在石板上拖行。陈九黎手腕一震,掌心发麻,断针应声而断,碎片飞溅,其中一枚擦过他眉骨,带出一道血线。他没眨眼,只是把伞往身前一横,残破的红绸在风中抖了半拍,勉强撑起一道屏障。
右侧两柄剑偏了寸许,剑锋贴着闻人烬耳侧掠过,削断一缕金发。她咬破的舌尖血混着符灰喷在赶尸铃上,铃舌猛地一震,发出一声闷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鼓点。那声音不响,却沉,震得脚底发酥,两名道士动作微滞,剑势慢了半拍。
“喘口气。”陈九黎低声道,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伞骨咯吱作响,像是随时会散架。
沈照跪在地上,左眼窝空荡荡的,血顺着颧骨往下淌。她没伸手去擦,探阴棒还插在身前,棒尖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指尖在地上划动,用血写下一个盲文符,笔画歪斜,却依旧完整。血符刚成,地面微微一震,一道倒写的符咒从锁链接缝里浮出,沿着铜钱剑蔓延而上,眨眼间被剑身吸尽。
“符路通了。”她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反向走,三息一转,半息停顿。”
陈九黎眯眼盯着那七名道士。他们脚踩铜钱剑,面无表情,耳道里黑血不断渗出,可动作依旧整齐划一,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着。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狠:“拿死人当阵眼,还踩着闻人家的铜钱剑……这手笔,够损。”
闻人烬没接话,她正低头看自己手里的赶尸铃。铃身发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力气。她咬断最后一截毛笔杆,符灰从嘴角溢出,混着血咽了下去,然后把铃攥得更紧。
“再响一次。”她低声说,“就一次。”
沈照没等她说完,已经把探阴棒从地上拔起。她没看那七名道士,而是转向最近的一柄铜钱剑,指尖顺着剑身滑下,血顺着剑刃流进符文缝隙。那符咒吸了血,竟泛起一丝微光,随即又暗下去。
“不是活阵。”她忽然说,“是封印。”
陈九黎一愣:“什么?”
“这些剑……封了东西。”她抬头,空荡的眼窝对着他,“闻人家的铜钱,不止用来串铃。当年炼这批钱的时候,加了心头血,封了斩妖的记忆。”
陈九黎瞳孔一缩。
沈照没再解释,她把探阴棒插进左眼残伤,用力一拧。血立刻涌出,比刚才更急。她咬牙,另一只手在地面快速书写,血符连成一线,顺着锁链蔓延,直指阵心。每写一笔,她身子就抖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撕扯。
“符反着走。”她喘着气,“是因为记忆被倒着封了。要破阵,得让它……正过来。”
话音未落,七名道士同时抬手,铜钱剑离地三寸,剑尖齐指三人咽喉。阴风骤起,剑影交错,地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钱纹路,像是活了一般,缓缓收缩,将三人围在中央。
陈九黎伞尖一挑,残绸甩出,却被剑影绞成碎片。他退半步,嘴角又溢出血,抬手把断伞骨插进腰带,任由三根银针悬在臂侧,针尖微颤。
“照子!”他喊。
沈照没应声,她已经把探阴棒从眼窝抽出,血顺着棒身流下。她抬手,将棒尖抵住心口,用力一刺。
血喷出来,溅在最近一柄铜钱剑上。
剑身猛地一震,符咒开始发烫,黑焰顺着血迹倒烧,直扑她手腕。她没躲,反而将通幽骨从眼窝彻底抽出,狠狠刺进心口。
“来!”她吼。
血如泉涌,顺着通幽骨流入探阴棒,再喷向铜钱剑。剑身剧烈震颤,符咒崩裂,一道红影从剑中浮现——一个穿红衣的人影,手持长剑,一剑斩下,剑势如血旗猎猎,横扫千军。
七名道士动作齐齐一滞。
陈九黎眼睛亮了。
那红影只闪了一瞬,便消散无踪,可就是这一瞬,让整个剑阵停了半拍。他没等机会溜走,抬手三根银针齐出,直取两名道士耳道。针尖没入黑血,道士身体一僵,脚下铜钱剑“咔”地裂开一道缝。
“闻人烬!”他吼。
闻人烬早就在等这一刻。她把赶尸铃塞进嘴里,用牙齿咬住铃舌,另一只手将最后一把糯米混着血塞进铃中。她右耳的玳瑁耳坠突然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她猛地抬头,一拳砸向自己心口。
“咚!”
铃声炸开,不是响,是炸,像是火药在耳边引爆。两名道士魂魄当场震散,铜钱剑“当啷”落地,剑身寸裂。
可那魂光没散。
它们在空中盘旋,扭曲,重组,渐渐凝成一道人影——身形模糊,轮廓扭曲,像是由无数张脸拼凑而成。它没脸,却“看”着沈照,一只由黑气凝成的手,直抓她左眼残伤。
陈九黎甩伞,残绸缠上那手,可黑气一缠,绸布立刻焦黑剥落。他抬手要掷银针,可银针悬在半空,竟不受控制,针尖微微偏转,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
沈照还在流血,心口的通幽骨插着,血顺着指尖滴落。她没动,只是把探阴棒横在身前,棒尖滴血,在地面画下一个盲文符。
那符刚成,空中的人影突然一顿。
它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地面。
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血线,顺着锁链接缝蔓延,直指阵心。血线尽头,一柄铜钱剑的符咒正在逆转,从黑转金,从死转生。
人影抬起手,再次抓向沈照。
闻人烬扑过来,把赶尸铃砸向那手。铃身撞上黑气,发出一声脆响,随即裂开一道缝。她没松手,反而把铃往自己心口一按,整个人撞向那影。
影子被撞得后退半步。
可它只退了半步。
下一瞬,它抬脚,踩碎了那道血线。
沈照咳出一口黑血,探阴棒“咔”地断了一截。
陈九黎终于把银针甩出。
七根银针,全数没入那影子胸口。
影子顿住,黑气翻涌,像是要散,却又缓缓聚拢。它转头,对着陈九黎,缓缓抬起手。
闻人烬的赶尸铃掉在地上,铃舌不动了。
沈照单膝跪地,通幽骨还插在心口,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陈九黎站在两人身前,伞只剩骨架,银针已尽,袖中再无一物。
影子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然后,缓缓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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