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蜀道烽烟
秦昭王四十九年冬十一月,陈仓道的雪粒子打在马车帘上沙沙作响。
陈墨掀起竹帘,看见陡峭的秦岭间蜿蜒着前人开凿的栈道,栈孔里插着的木梁已被积雪压断半数,露出里面填塞的赵国弩箭——那是十年前司马错伐蜀时留下的战争痕迹。阿禾伸手拂去他肩头上的雪花,发间玉簪的玄鸟纹在雪光中若隐若现:“蜀地郡守发来密报,李冰的治水工地上闹了鬼。”
“闹鬼?”陈墨接过她递来的羊皮书,上面用蜀地符号画着断头的石人,“是反对秦法入蜀的旧贵族捣鬼?”
“比旧贵族更棘手。”阿禾摸出一枚青铜傀儡,傀儡关节处刻着楚国的巫祝符文,“这是在工棚里找到的,蜀地百姓说,是李冰触怒了江神,要拿童男童女祭祀。”
陈墨捏紧傀儡,想起吕不韦临行前的叮嘱:“蜀地非秦地,乃文明熔炉的试炼场。”他转头望向随行的墨者矩子,后者正用代郡《考工记》里的滑轮原理改良栈道吊桥:“通知下去,今晚在陈仓驿站休整,我要亲自审问被俘的‘江神使者’。”
暮色浸透驿站时,墨者矩子押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她腕间戴着蜀地特有的竹制手环,上面刻着“开明氏”三字——那是被秦国攻灭的古蜀王族。
“陈司马想听什么?”女子开口竟是咸阳官话,“是想听我如何装神弄鬼,还是想听蜀人对秦法的诅咒?”
陈墨示意矩子退下,从袖中取出块蜀锦:“这是你昨夜留在工棚的,上面的巫蛊符号,与二十年前郢都巫祝的手法一模一样。”锦缎上的“水神发怒”四字还带着新鲜墨迹,“说吧,谁派你来的?”
女子忽然笑了,指尖划过他胸前的胎记:“代郡遗孤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啊,你的文明火种在蜀地烧不起来——这里的人,只信刀剑和巫术。”
话音未落,她袖中突然飞出三根淬毒的银针。陈墨侧身避开,银针擦着耳际钉入木柱,尾部的楚国巫纹清晰可见。他按住女子手腕,看见她中指内侧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笔的痕迹。
“李斯门下?”他闻到对方衣袖里的墨香,与咸阳廷尉署的熏香一模一样。
女子瞳孔骤缩,却仍保持笑意:“陈司马果然敏锐。不过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铁血派?蜀地的江神——”她忽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会用你们的文明祭旗……”
陈墨扶住她渐渐软倒的身体,听见远处传来栈道崩塌的巨响。阿禾冲进驿站时,他正从死者袖中摸出半卷《商君书》,书页间夹着李斯的密信:“尽杀蜀地生事者,以铁血铸栈道。”
“栈道被毁了三段,”阿禾的斗篷上落满雪粒,“墨者矩子说,是有人在木梁里藏了火油。”
陈墨望着死者腕间的竹环,忽然想起吕不韦的算盘声——那声音曾在相府书房里响起,与蜀地来的商队汇报声交织。他解下自己的秦国虎符,放在死者掌心:“用铁血派的规矩,送她回咸阳。”
是夜,陈墨在驿站墙壁上刻下《蜀道记》:“蜀地旧族借巫蛊惑民,铁血派趁机纵火毁栈。幸得墨者改良‘人字木’结构,栈道可十日修复。”刻刀划过“巫蛊”二字时,他忽然想起阿禾抄录的《赵风·驱傩》,里面记载着用歌谣驱散邪祟的习俗。
“或许该让蜀人听听秦歌。”他转头望向正在整理典籍的阿禾,“就唱你写的那首《无衣》。”
阿禾轻笑,从行囊中取出竹板:“早在咸阳时,我就教过墨者矩子打节拍。你听——”她敲击竹板,声音清越如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栈道,共赴蛮獠……”
驿站外的雪夜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陈墨看见蜀地民夫围坐在篝火旁,跟着节奏拍打膝盖,他们粗糙的手掌在雪光中上下翻飞,像极了长平战场上传递粟饼的手。
三日后,栈道修复工程接近尾声。陈墨站在新筑的“文明栈”上,看着墨者用代郡的滑轮组吊起千斤巨石,旁边的蜀地工匠正用秦式夯土法加固路基。一个老石匠忽然跪下,呈上块刻着“秦蜀通途”的石碑——那是用古蜀文字与秦篆并列刻成的。
“陈司马,”老石匠的口音带着巴人特有的韵律,“俺们世代修栈道,头回见修桥铺路还教俺们认字的。”
陈墨扶起老人,看见他手中的《秦歌》竹简边角已被磨破:“文字是桥,能让秦蜀的心相通。”他指了指远处的雪山,“等都江堰修好了,蜀地的粮仓能养活整个大秦,那时就不用再打仗了。”
老石匠抬头望着栈道上方的摩崖石刻,那是陈墨让人刻的《蜀道难》秦歌,旁边配着赵地的《愚公移山》故事插画。雪粒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竟让陈墨想起长平战场上的赵国老兵。
就在此时,西南方向腾起浓烟。阿禾策马驰来,发间玉簪换成了蜀地的竹制步摇:“李冰的治水营地遇袭,对方打着‘开明氏复辟’的旗号,还抓了三十个秦人工匠。”
陈墨握紧腰间的剑柄,剑柄上镶嵌的赵国少年家书残片硌着掌心:“通知李牧的边军,让他们借道陇西,佯攻匈奴吸引铁血派注意力。我们——”他望向栈道尽头的蜀地群山,“走陈仓古道,去会会这位‘江神使者’。”
阿禾点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差点忘了,吕不韦让我交给你。”里面是块破碎的青铜镜,镜背的玄鸟与朱雀交颈纹修复如新,旁边刻着吕不韦的密语:“铁血为盾,文明为矛,盾破矛出,方得始终。”
陈墨将铜镜碎片收入袖中,听见远处传来的秦歌号子。修栈道的民夫们肩扛巨石,用秦腔唱着赵地的民谣,雪粒子落在他们汗湿的后背,转眼就化作蒸腾的雾气——那是铁血与文明碰撞出的温度。
暮色漫过秦岭时,陈墨在栈道入口埋下一块雕花砖,砖面上的“息兵”二字与蜀地的太阳神鸟纹并列。他知道,铁血派的阴谋如同这漫天飞雪,看似寒冷刺骨,却终究会被文明的春阳融化。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铁血的寒冬里,守护好每一粒文明的种子,直到它们在蜀地的土地上,长成遮天蔽日的森林。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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