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日渐完备,司业初立,气象焕然一新。
自大蜻城起,这股文教之风如潮水般涌向江东四郡,掀起层层波澜。
《大蜻显学》一经颁行,便如利剑出鞘,直指人心。
它悄然抹去百姓心中对汉室残存的眷恋,转而将忠诚与归属,深深植入这片新兴疆土。
短短两月之间,大蜻商会已遍布天下。
从竹简经籍到粮秣布匹,再到《显学》的广泛流传,所到之处无不激起轩然大波。
建安十四年,四月中旬。
宋忠等人悄然辞别刘表,离开襄阳。
荆襄学宫尚未落成,根基未稳,却已轰然倾塌。
州牧府内,群臣默然,愁云密布。
刘表端坐主位,眉宇间透出几分阴郁。
“主公。”
蔡瑁皱眉开口,“那学宫本就未成,民间也未传开,如今人已离去,不必再为此烦忧了。”
“正是。”
张允随即附和。
刘表茫然抬头,喃喃道:“怎会说走就走?”
“主公。”
蒯良迟疑片刻,终于开口,“近日府中有些仆役私下议论,我未敢轻信,故未曾禀报……”
“说。”
刘表心头一紧。
蒯良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听闻庞士元已在大蜻学府求学。
数月前,庞德公借探亲之名赴江东,同行三人,唯有黄承彦返归襄阳。
至于庞德公与司马德操,据传已在大蜻执掌教席。”
“大蜻学府?”
“司马德操与庞德公竟在那里授学?”
刘表脸色骤变,声音陡然拔高:“司马德操自颍川来投,我待之以宾礼,他竟背我而去,投入王炅门下?”
蒯良低声道:“消息尚未经核实,不敢妄断。”
“召黄承彦!”
刘表眼神阴冷,语气不容置疑。
荆襄学宫,是他笼络士族、收揽人心的根本所在。
如今宋忠等硕儒尽皆东去,荆州士林势必凋零。
人才之争,虽无刀光血影,却比战场更见生死。
若真是大蜻所为,他也并不意外。
赤壁更名大蜻之后,王炅求贤若渴,觊觎荆州才俊,实属必然。
不多时,黄承彦匆匆入府。
蒯良、蔡瑁等人纷纷起身见礼。
“州牧。”
“诸位大人。”
黄承彦拱手作揖。
刘表强压心绪,语气尽量平缓:“承彦,你我相交已久,不必多礼。
听说你数月前曾随尚长前往江东,探望庞士元?”
“确有此事。”
黄承彦坦然承认。
此事早已无法隐瞒,早晚会被知晓。
“咔——”
刘表手中简牍被捏得断裂,声音森然:“昨日宋忠等人不告而别,去向不明。
此事,是否与庞德公、司马德操有关?”
黄承彦瞳孔微缩,叹息道:“州牧明鉴,恐怕……确有牵连。”
“果真如此?”
刘表怒极,将残简掷于堂中。
“州牧。”
黄承彦无奈道:“大蜻学府占地千亩,设六院分科,汇聚江东学子近二十万。
其书库藏书数万卷,远超常人想象。
宋忠等人前去观览,乃至留驻讲学,也在情理之中。”
“什么?”
刘表猛地站起,满脸震惊。
“竟有此事?”
蒯良、蒯越等人亦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在这个典籍难求、片纸珍贵的年代,如此规模的藏书,唯有昔日鸿都门学可堪比拟。
“州牧。”
黄承彦从怀中取出一册《大蜻显学》,递上前去,“此书我曾在大蜻翻阅,书中所载,较坊间流传者更为详尽。
如今已通行天下,市井皆可见之。”
“显学?”
蒯良接过翻看。
一页页读来,只觉字字如刀,句句穿心。
那厚厚一册,仿佛化作千钧重锤,砸在胸膛之上,令人颤栗难言。
众人纷纷开口询问。
蒯良双手捧书,恭敬地呈至主座前,声音沙哑:“此乃乱世之书,必须立即封禁。
否则天下读书人皆将心向江东,黎民百姓亦会以大蜻为归依。”
“大蜻显学?”
“王政南竟敢如此放肆!”
刘表翻动书页,双目通红,神情几近失控。
“主公!”
蒯良急忙高声提醒。
“刺啦——”
书册被狠狠撕碎,刘表冷声怒斥:“他在动摇国本!他想将四百年汉室从百姓心中连根拔起,更妄图让治下万民转而期盼大蜻的统治!”
“轰隆!”
仿佛天际炸雷。
荆州文武百官顿时僵立当场。
虽未细读其文,却已听出其中杀机。
一旦此书流传民间,不需刀兵压境,荆州百姓便会自发抗拒州牧府的号令。
“主公。”
蒯良再度进言,“此书绝不可传。”
“岂有此理!”
“简直是胆大包天!”
刘表在堂上疾步来回,怒不可遏:“子柔,你即刻调兵三千,搜捕城中所有与大蜻商会往来之人!”
“万万不可!”
蒯良、蔡瑁等人脸色骤变。
“为何不行?”
蔡瑁目光阴沉,语气森然。
蒯良苦笑摇头:“使君,您被怒气蒙蔽了。
大蜻商会从未在外州设店,他们只把货物卖给本地商人。
这书,是咱们荆州人自己在卖啊!”
“正是!”
蔡瑁立刻接话,“若追捕这些商贾,无异于向王政南宣战。
且一旦大肆拘拿行商之徒,今后谁还敢踏足荆州做生意?”
“咕……”
一时间,满堂官员无不喉头滚动,冷汗暗生。
眼前困局几乎无解,除非彻底断绝商贸往来。
可商旅却是荆州富庶的命脉。
这些人收购本地粮谷,运往兖州、司隶等地高价出售,利润反哺民生。
更何况,许多商人背后都牵连着士族豪门。
“唉……”
刘表抚额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怒火:“你们各自家族立即行动,在城中高价回收《大蜻显学》,务必将之截留在市井之外。
同时严令自家商队,不得再从大蜻商会进货此书!”
“遵命。”
众人齐声应诺。
“王政南……”
刘表咬牙切齿,“此人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原以为他割据江东后会有所收敛,谁知手段越发狠辣!”
“主公。”
蔡瑁面色凝重,“庞德公助纣为虐,依我看,庞山民那南阳太守之位也不必留了,应当即刻召回州府!”
“不可。”
刘表摆手拒绝。
此时罢免庞山民,只会助长黄祖势力。
此举于荆州不利,对州牧权威更是雪上加霜。
“喏。”
蔡瑁只得低头领命。
然而,显学的传播早已如狂风席卷四方。
尽管刘表反应迅速,手段凌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这两月间,无数百姓已听闻书中要义,对江东心生向往,对大蜻政权也多了几分认同与期待。
如今在他们眼中,大蜻早已不再是叛逆贼寇。
正如显学开篇所言:王朝由百姓、疆土与权柄共同构筑,而权柄须依附于民心。
大汉是政,州牧府是政,大蜻又何尝不是政?
可惜的是,淮南对此浑然不觉。
袁术正全力筹备征讨徐州。
自陶谦病逝,刘备继任州牧,他对徐州的觊觎从未停歇,计划六月挥师东进。
而在兖州,陈留州府之内。
厅堂肃穆,文武齐聚。
荀彧、程昱、夏侯渊等人皆面容哀戚。
数日前,那位曾被曹操赞为“有负俗之讥”的谋士戏志才,溘然长逝。
这对整个兖州中枢而言,无疑是一记重击。
毕竟,只要有他在,荀彧便可专心理政,军中则始终有人能与曹操共谋大事。
“文若……”
曹操端坐主位,头上系着素带,神色黯然,“志才离世,从此帐中再无人可与我共议军机。”
“主公节哀。”
荀彧亦悲从中来。
曹操稍作平复,叹道:“死者已矣,生者当奋发前行。
如今校事曹无人执掌,你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嗯。”
荀彧轻捻胡须,沉吟道:“颍川郭嘉,此人智略超群,堪称当世奇才。
若掌校事曹,必成主公左膀右臂。”
“哦?”
曹操双眼陡然一亮。
荀彧郑重道:“主公,此人唯性情疏狂些,其余不论才略谋断,远胜我十倍,可与公达并肩!”
“好!”
曹操猛然拍案,厉声道:“你速修书一封,若郭奉孝肯来兖州效力,我亲率众人出城十里相迎,哪怕为他执缰牵马也在所不惜!”
“遵命。”
荀彧低头应诺。
“主公。”
程昱起身奏道:“近日兖州境内涌现诸多异样之物,尤以用洛纸印制的书籍最为盛行,百姓争相传阅,而其源头,皆出自大蜻商会。”
“书籍?”
曹操眉峰一蹙。
程昱双手呈上一本册子,语气凝重:“其中有一部,实乃乱世之祸根。”
“可是那《大蜻显学》?”
荀彧瞳孔微缩,脱口而出。
程昱略显讶异:“文若政务繁冗,竟也读过此书?”
荀彧神色复杂地点头:“自公达滞留江东之后,我对大蜻动向便多有留意。
近来州中流通的书册,自然有所耳闻。
只是未曾料到,他们竟如此挥霍,将贵重的洛纸之书低价倾销!”
“此书……”
“居心险恶!”
曹操目光如刃,寒光四射。
以他的智谋,岂会看不出这本《显学》背后潜藏的巨浪?
“主公。”
程昱沉声进言:“王政南并非粗鄙之人,此书之所以文字浅白、通俗易懂,正是为了使贩夫走卒皆能通晓其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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