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深夜,朔风城西侧一处偏僻的、被临时划为禁区的演武场上,火把林立,却诡异地寂静无声。
周彪办事雷厉风行,按照沈言的要求,已从各营中秘密挑选出近百名精锐骑兵。
这些士卒被以“集中特训”的名义调集于此,彼此之间大多并不熟识,但个个眼神锐利,身形彪悍。
他们静静地列队站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
宣慰使苏清月站在演武场边缘一座了望台的阴影里,眉头微蹙。
她受邀前来观礼,但直到此刻,仍不清楚如此隐秘调动精锐的目的。
沈言与王嵩、周彪一同走到队列前方。
王嵩作为最高指挥官,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坚毅或略带紧张的面孔,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
“弟兄们!今夜将你们召集于此,并非寻常操练!而是有一项关乎袍泽性命、九死一生的绝密任务,需要你们去执行!”
队列中微微起了一阵骚动,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王嵩身上,屏息凝神。
王嵩继续道,语气凝重:
“数日前,一支代号‘潜影’的精锐小队,已奉命秘密潜入敌后,执行断敌粮道、扰敌后方的重任!”
他顿了顿,让这个消息沉淀。
“他们,是我们北境的英雄,是我们的手足兄弟!此刻,他们正孤悬于狼巢之侧,深入险境,随时可能陷入重围,血洒异乡!”
演武场上寂静得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寒风的呼啸。
每个士兵都感受到了任务的沉重。
王嵩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决绝:
“你们的任务,不是潜入,而是接应!在他们完成任务、或遭遇危险需要撤离时,你们要像一把尖刀,撕开敌人的防线,为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接他们回家!”
他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语气放缓,却更加沉重:
“此行,你们将直面敌军主力,可能陷入重围,可能……要以寡敌众,血战至最后一刻!刀剑无眼,生死难料!现在,我给你们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每一个人:
“若有心生畏惧者,或家中有老小牵绊、实难赴死者,可向前一步,退出队列!本王以朔风城都督的名义保证,此刻退出,绝不追究,亦不影响尔等日后前程!是走是留,全凭自愿!”
队列中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
有人喉结滚动,有人拳头紧握,眼神剧烈挣扎。
深入敌境接应,同样是刀尖跳舞,九死一生。
苏清月在了望台上,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明白,这是真正的考验。
就在这时,队列中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队正猛地挺直胸膛,低吼道:
“都督!‘潜影’的兄弟也是咱们的兄弟!不能让他们陷在里头!俺不退!”
“对!接兄弟回家!不退!”
有了人带头,那些犹豫的士卒也被激起了血性和袍泽之情,纷纷低吼起来,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最终,无一人出列!
王嵩和周彪对视一眼,眼中露出欣慰与决然之色。
沈言适时上前一步,他的声音带着安抚和激励:
“好!都是重情重义、不畏生死的好儿郎!沈某代靖远侯,代‘潜影’的弟兄,谢过诸位!”
他抱拳,深深一揖。
众士卒动容。
沈言直起身,目光灼灼:
“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但我们要的是尽力把兄弟们都安全带回来!侯爷与王都督已谋划了接应路线和信号。今日,我将送诸位一份礼物,让你们的刀更利,让接应之路多一分把握!”
礼物?
众士卒好奇。
苏清月也凝神望去。
只见沈言一挥手,亲兵抬上几个沉重木箱。
箱子打开,是一具具造型奇特的弩机!
诸葛连弩!
“此物,名为‘元戎弩’!”
沈言高声介绍。
“一次装填,可连续击发十支弩矢!”
士卒哗然,王嵩周彪也瞪大眼睛。
苏清月掩住嘴,美眸中充满难以置信。
沈言不再多言,装填,对准百步外草人靶子,扣动扳机!
“嘣!嘣!嘣!嘣!……”
密集的击发声连绵响起!
十支弩矢在极短时间内呼啸而出,钉满靶子!
死寂!
然后是轰然的爆发!
“天啊!真的能连射!”
周彪激动地冲上去抢过一具,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兄弟!有这宝贝,接应弟兄们就更有底气了!看哪个狼崽子敢拦路!”
王嵩也激动地拍着沈言肩膀:
“沈参军!奇功啊!”
苏清月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这连弩的威力远超想象!
而沈言……他竟能造出如此神兵!
沈言压下激动,喊道:
“肃静!此弩仅有三十具,配发给先锋斥候!现在,我教大家使用和保养!”
士卒们如饥似渴地学习。
拥有如此利器,对接应任务增添了巨大信心。
苏清月看着在火光下从容讲解、被士卒们用敬佩目光注视的沈言,眼神复杂。
这个年轻人,正在积累着威望和力量。
他的“接应”计划,也因这连弩变得更具威胁。
北境的风云,即将因这支待命而动的接应精骑,而掀起新的波澜。
连弩的演示在校场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士卒们围着那三十具宝贝般的弩机,兴奋地低声议论,摩拳擦掌,对接应任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周彪更是爱不释手地抱着一具连弩,咧着大嘴对沈言道:
“兄弟!有这好东西,哥哥我保证,一定把‘潜影’的弟兄们全须全尾地接回来!”
王嵩也是满面红光,用力拍着沈言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言谦逊地应对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了望台的方向。
他知道,苏清月一直在那里看着。
了望台阴影下,苏清月心中的震撼久久未能平息。
那连弩的威力超出了她的认知,这绝非寻常工匠所能及。
而沈言,这个数月前还在安国公府养伤、自称家道中落的“书生”,不仅精通军略,竟还能造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军国利器!
他身上的谜团,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她看着沈言在人群中从容自若的身影,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他这些本事,究竟从何而来?
安国公府藏书虽丰,也绝无可能记载如此精妙的连弩制法。
还有他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谋略……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破落子弟应有的样子。
演示结束,队伍解散,进行适应性训练。
沈言向王嵩和周彪交代了几句,便朝着了望台走来。
“苏小姐。”
沈言在台下微微躬身。
“夜色已深,风寒露重,不如先回府休息?
此处有王都督和周大哥即可。”
苏清月走下台阶,月光洒在她清丽的面容上,她看着沈言,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探究:
“沈参军不必多礼。方才那连弩,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清月冒昧一问,不知参军师承哪位大家,竟有如此巧思?”
又来了。
沈言心中暗叹,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和一丝“回忆”的怅然:
“苏小姐过誉了。说来惭愧,此弩制法,乃是卑职幼时在一本残破不堪、不知名的海外杂记中偶然看到,只记得些原理梗概。来到北境后,见军中所用弩机颇有不便,便凭着记忆胡乱琢磨,反复试验,侥幸才复原出几分模样,粗糙得很,让小姐见笑了。”
他将来源推给虚无缥缈的“海外杂记”,是最稳妥的说法。
“海外杂记?”
苏清月美眸微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沈参军真是博闻强记。看来,那本杂记定然是非同寻常的奇书了。”
苏清月静静地听着,月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颔首:
“原来如此。北境能得沈先生相助,实乃幸事。”
她顿了顿,望向远处正在操练的士卒。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苏清月便在侍女的陪同下返回都督府。
转身的刹那,她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更深的凝重。
沈言的回答看似天衣无缝,但正是这种过于“完美”的应对,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个“海外杂记”的说法,太过巧合。
他到底在隐藏什么?
苏清月心中疑窦丛生。
他与四皇子殿下会不会有某种关联?
这个大胆的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压下。
她决定,在北境的这些日子,要更加留意这位沈言的动向。
而沈言看着苏清月离去的背影,也轻轻舒了口气,但眉头却微微蹙起。
苏清月的敏锐和执着,超乎他的预期。
与她周旋,必须万分小心,任何细微的破绽都可能前功尽弃。
不过,好在“潜影”接应计划和琉璃之事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只要这两步棋走稳,他在北境的根基就将更加牢固,届时,即便苏清月有所怀疑,也难以动摇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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