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睡不着吗？”
周辰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炕上的静谧。
“是身体……不舒服？”
苏媚儿僵直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细微的波澜，连带着身下的铺盖都起了褶皱。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几乎能烙熟一个鸡蛋，那热度顺着脖颈，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没……没有。”
她下意识地否认，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和羞涩。
“就是……就是有些认床。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她嘴上说着没事，身体却因为小腹处再次传来的一阵阵阴冷的抽痛，而不受控制地，向内再次蜷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弱可怜。
黑暗中，周辰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绝不是简单的认床。
他能清晰地听到，嫂嫂的呼吸声，比刚才急促了许多，还夹杂着一丝极力压抑的、因痛楚而发出的细微喘息。
他甚至能感觉到，从她那边传来的热量，都似乎比刚才微弱了一些。
这不是心理上的紧张，这是生理上的病痛。
“老毛病？”
周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认真。
“是每次入夜，天气转凉，或者……每个月那几天前后，就会加重吗？”
苏媚儿的心，咯噔一下。
她那蜷缩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了。
“你怎么……”
她后面的话没能问出口，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小叔子……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每个月那几天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观察能解释的了。
周辰没有理会她的惊讶，他必须趁热打铁，彻底击溃她的心理防线。他继续用一种专业医者问诊的语气，不疾不徐地问道：
“除了小腹时常感觉发凉抽痛，你平日里，是不是还时常感觉腰膝酸软？尤其是干了重活之后，腰就像要断掉一样，直不起来。”
轰！
苏媚儿的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还可以用男女之事上的猜测来解释。
那这第二个问题，就完完全全，说中了她最隐秘的病症！
这些症状，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因为在这个村里，哪个女人干活不腰疼？这根本算不上病。
“夜里，是不是还经常做梦，光怪陆离，睡不安稳？醒来之后，不但不解乏，反而感觉比没睡还累？”
周辰的第三个问题，接踵而至。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地，剥开了她用“老毛病”这三个字所掩盖的所有伪装，直抵她病痛的核心。
苏媚儿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感觉自己在小叔子面前，仿佛没有穿衣服一般，是完全透明的。
自己身上所有的不适和病痛，那些她自己都习以为常的细微症状，都被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这……这就是神仙教给他的本事吗？
未卜先知，隔空断症？
震惊过后，是巨大的、前所未有的信任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原来，自己身上这些挥之不去的痛苦，不是自己命苦，而是真的……病了。
而且，是第一次，有人能如此清晰、如此准确地，说出她的病痛。
“小……小叔，你……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苏媚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哭腔。
“这些毛病，跟了我好几年了。自打……自打嫁过来就落下了。之前也找镇上的郎中瞧过，只说是劳累过度，气虚体弱，开了些补气血的草药，吃了……吃了也不见好……”
周辰的语气，在此时变得格外严肃起来。
“嫂嫂，这不是简单的劳累过度。”
他沉声给出了自己的诊断。
“你这是早年家境不好，营养不良，伤了根本。嫁过来之后，又过度操劳，忧思郁结，更是雪上加霜。加上咱们这屋子常年阴湿，寒气顺着手脚侵入体内，日积月累，已经导致了你严重的气血亏虚，多处经络瘀堵不通。”
他刻意将病情说得更加透彻，更加严重。
“这病，现在看着，只是让你夜里睡不好，白日里没精神。但若是不及时根除，寒气和瘀血郁结于内，久而久之，就会形成沉珂顽疾。到那时，不但容颜会加速衰老，更会……影响寿数。”
影响寿数！
这四个字，像四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苏媚儿的心上！
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累。
可她怕死。
更怕……老得快。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惜自己的容颜。
她怕自己要是死了，这个刚刚有了起色的家，该怎么办？
她怕自己要是死了，小叔子……又会变成一个人。
她也怕，自己还没来得及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变成了一个面容枯槁的黄脸婆……
强烈的恐惧感，混合着一丝对未来的绝望，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那……那可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和哀求，“小叔，你……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神仙……神仙一定教过你法子！”
周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大破，不立。
不让她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她心中那道名为“礼教”的枷锁，就永远无法被打破。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周辰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像一道穿透无边黑暗的光。
“我那晚在梦中，仙人除了教我格物致知的本事，还特意传了我一套推拿之法。”
他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地富有磁性，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此法名为‘九转回阳推拿法’。无需汤药，也无需金针。它讲究以人之阳气，补己之阴虚。只需以特殊的手法，推拿你背后督脉和腰腹的几个关键穴位，便能活血化瘀，疏通经络，将侵入你体内的沉年寒气，尽数驱除。”
“正适合，治你这种沉珂旧疾。”
苏媚儿的心，猛地一跳。
推拿？
还要……推拿后背和腰腹？
那岂不是……岂不是要有肌肤之亲？
她的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血液“嗡”的一下，全部冲上了头顶，让她感觉天旋地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一边，是困扰自己多年，甚至会“影响寿数”的顽疾，和对小叔子那近乎盲目的、神乎其技的医术的信任。
另一边，却是从小到大，被深刻烙印在骨子里的“男女大防，授受不亲”的伦理禁忌！
她是他的嫂嫂啊！
怎么能……怎么能让小叔子碰自己的身子？
这要是传了出去，是要被全村人戳着脊梁骨，活活浸猪笼的！
可是……
如果不治，真的会死吗？
自己死了，小叔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难道自己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天天老去，变成一个病怏怏的丑婆娘吗？
苏媚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将那柔嫩的唇瓣咬出血来。
她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理智和情感，在疯狂地撕扯。
生存的渴望和礼教的束缚，在激烈地碰撞。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巨大的矛盾，撕成两半了。
额头上，因为疼痛和剧烈的思想斗争，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周辰能清晰地听到，她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紊乱的呼吸声。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必须再加最后一把力。
他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嫂嫂，信我。”
“在我眼里，你现在，只是一个需要被治疗的病人。”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句话，充满了医者的职业操守感，却又带着一丝独属于他的、不容置喙的霸道。
它像是一根稻草，却又重若千钧。
就这么轻轻地，落在了苏媚儿那早已不堪重负的、摇摇欲坠的心理天平之上。
彻底地，压垮了她心中那道名为“礼教”的最后防线。
长久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
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人那交织在一起的、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媚儿终于用一种细若蚊蚋、还带着剧烈颤抖的声音，从牙缝里，轻轻地，挤出了一个字。
“……好。”
这个字，仿佛抽干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
说完，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将自己那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羞涩而变得无比僵硬的后背，完完全全地，朝向了黑暗中，那个让她敬畏、让她依赖、也让她惶恐的小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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