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尾声,空气中依旧残留着燥热。
秦昭又一次从大集归来,这次她没有带回吃的玩的,而是又带了一本小册子,她知道父皇他们喜欢这个。
册子的封面已经模糊不清,上面的字迹和图画却异常清晰有力,
绘着各种古怪的炉子结构、风道设计,标注着许多她完全看不懂的符号和数字。她只认得标题几个大字,《锻冶薪传:高效热法探秘》。
“卖书的爷爷说,这个能让炉子烧得特别特别旺,打出来的铁器更厉害!”秦昭虽然不懂,但直觉告诉她这又是个“好东西”,照例宝贝似的带了回来。
她像往常一样,先跑去给母后看新鲜。
萧皇后正核对着一份关于羽绒工坊扩大生产的计划,见女儿又来献宝,温柔地笑着接过那本破旧的册子。
起初,她只当又是些奇巧的工匠之术。
但当她随手翻了几页,目光扫过那些精密的结构图和解说文字时,她的脸色渐渐变了。
作为一国之母,她或许不通具体技艺,但她有着极高的智慧和敏锐的政治嗅觉。
她一眼就看出,这本书里记载的,绝非寻常的“炉子烧旺点”那么简单!那涉及到一种从根本上提升炉温、优化燃烧效率的方法!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能冶炼出更坚韧的钢铁!
意味着兵士的甲胄可以更坚固,刀剑可以更锋利!
意味着农具可以更耐用,开垦效率更高!
意味着所有需要高温的工匠,如烧制玻璃、瓷器,甚至可能包括那正在研究的橡胶处理,都能得到质的飞跃!
这简直是一本点石成金的天书!其价值,也是不可估量的!
萧皇后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合上册子,脸上恢复了一贯的雍容平静,
对秦昭柔声道:“昭儿又得了宝贝了,母后看着很是稀奇,拿去给你父皇瞧瞧可好?他最爱看这些工匠之书了。”
秦昭不疑有他,高兴地点头。
萧皇后立刻起身,亲自拿着那本册子,脚步比平时略显急促地走向嬴稷的宣室殿。
她甚至没有让宫人通传,径直而入,屏退了左右。
嬴稷正在与尉缭、蒙恬商议进军濮越的细节,见皇后如此神色匆匆而来,皆是微微一怔。
“陛下,”萧皇后将册子呈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此乃昭儿方才所得,请陛下御览!”
嬴稷疑惑地接过册子,甫一翻开,目光便瞬间凝固了!
他比萧皇后更懂军事,更知兵甲利器的重要性!他只看了几页,呼吸便陡然粗重起来,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这……这是……”他猛地站起身,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天佑大秦!天佑大秦啊!!”
尉缭和蒙恬面面相觑,不知是何物能让陛下如此失态。
嬴稷快速地将册子翻完,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尉缭和蒙恬:“进军濮越之战略,暂缓!”
“陛下?”蒙恬愕然。
“有了此物!”嬴稷激动地扬了扬手中的册子,“我军之兵甲,将迎来脱胎换骨之变!待新甲新刃铸成,再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平濮越,岂不更易?更能震慑宵小!”
他立刻对殿外厉声道:“传公输邈!传将作监所有大匠!还有墨衡、李昀!即刻觐见!不得有误!”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公输邈带着一众顶尖工匠和墨衡、李昀两位新秀匆匆赶来,人人脸上都带着疑惑与紧张。
嬴稷直接将那本《锻冶薪传》掷于公输邈面前:“看看这个!能否看懂?能否造出?”
公输邈恭敬拿起,只看了几眼,眼睛便瞪得如同铜铃,
手指颤抖地抚摸着书页上的图形:“这风箱……这炉膛……这热循环……妙啊!妙啊!陛下!此书乃神人所授!若依此改造炼铁炉,炉温至少可提升数成!甚至……有望炼出真正的百炼精钢!”
墨衡和李昀也凑过去看,两人都是精通算学和格物之人,越看越是心惊,越是兴奋。
“陛下!此图所述之‘蓄热室’,原理精妙,若能建成,燃料消耗可大减,而炉温剧增!”
“还有这送风角度……绝非胡乱绘制,内含深奥算学之理!”
工匠们更是激动得交头接耳,如同看到了绝世宝藏。
“即刻!”嬴稷斩钉截铁,声音响彻大殿,“于将作监内划出禁区,调拨一切所需物资,由公输邈总领,墨衡、李昀参赞,依据此书,建造新式炼铁炉!所有参与之人,签署死契,若有泄露,诛灭九族!”
“臣等遵旨!”所有人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们都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一项足以改变国运的伟业。
秋风吹过渭水,带来些许凉意,却吹不散将作监那片被划为“禁区”的工坊区域蒸腾出的滚滚热浪。这里日夜不停地传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沉闷轰鸣,
那声音不像锤打,不像燃烧,更像是一种低沉的、强有力的呼吸,仿佛一头巨兽被囚禁于此,吞吐着灼热的火焰。
高高的烟囱林立,冒着浓密却异样青白的烟气,不同于普通铁匠铺那带着大量灰烬的黑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焦煤、熔融金属和某种奇异矿石的炽热气味,
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力。
公输邈几乎以工坊为家,眼窝深陷,胡茬杂乱,官袍上沾满了烟灰和汗渍,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充满了血丝却也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兴奋。
墨衡和李昀跟在他身边,原本还带着书卷气的脸上如今也多了几分工匠般的坚毅,他们手中的算筹和炭笔几乎从未停过,
根据实际炉况不断调整着风压、燃料配比、以及那复杂无比的“蓄热室”切换时序。
失败是家常便饭。
炉膛结瘤、风道阻塞、耐火砖被烧穿、甚至发生过小规模的爆燃……每一次事故都让人心惊肉跳,但也每一次都让他们离那本天书中所描绘的“高效热法”更近一步。
终于,在一个霜露初凝的清晨,一切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那巨大的新式炼铁炉发出了稳定而低沉的嗡鸣,进料口吞吐着矿石与焦炭,出铁口处,耀眼的、白炽色的铁水如同温顺的熔岩般缓缓流淌而出,其流动性、光泽度都远非旧式炉子所能比拟。
那铁水注入砂模,冷却后敲开,露出的铁锭呈现出一种更加致密、均匀的灰黑色光泽。
最有经验的老铁匠拿起锤子敲击,倾听那清脆远胜从前的回音,激动得老泪纵横:“好铁!真是好铁!老汉打了一辈子铁,从未见过质地如此均匀的上好坯料!”
接下来的锻打、淬火、回火工序,也因为坯料质量的跃升而效果倍增。当
第一柄完全由新炉冶炼锻造的环首刀完成最后一道研磨工序,被郑重地送到校场时,所有目睹之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刀身线条流畅,寒光内蕴,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流水纹。负责试刀的乃是一位军中力士,他深吸一口气,挥刀斩向一摞精心挑选的、代表以往最高工艺水平的旧式札甲。
没有预想中刺耳的金铁交鸣,只有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嚓”声!
刀光过处,最上层的铁甲片如同被热刀切开的牛油般,悄无声息地断为两截!
断口光滑无比!接连斩破三层甲叶后,刀势才尽。再看那刀锋,只有极细微的磨损,依旧寒光迫人!
校场上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呼!
“神兵!真是神兵利器!”
“这……这若是砍在人身上……”
蒙恬大步上前,接过那柄刀,手指拂过冰冷的刀锋,眼中闪烁着骇人而兴奋的光芒。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那名试刀力士的肩膀,然后转身,朝着咸阳宫的方向,单膝跪地,抱拳高呼:
“陛下天威!有此神兵,我大秦锐士,如虎添翼!扫平六国余孽,踏遍岭南瘴疠,指日可待!”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朝野。
虽然新式炼铁炉的具体细节被严格保密,但其产出的“精钢”所带来的兵甲品质飞跃,却是有目共睹,无法掩盖。
军中和朝堂之上,一片欢腾振奋。
以往对出兵濮越尚有疑虑的官员,此刻也彻底闭上了嘴,转而开始热议该如何充分利用这新得的优势。
而在这片激昂的氛围中,唯有那些残存的、消息灵通的世家们,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们原本还寄望于岭南的险阻和濮越人的悍勇能拖延甚至挫败皇帝的兵锋,如今看来,这一切在绝对的技术代差面前,都成了笑话。
皇帝不仅国库充盈,如今更是手握远超时代的锋刃!这还如何抗衡?
萧皇后站在寝殿的窗前,望着将作监方向那几根异常显眼的、冒着青白烟柱的高耸烟囱,手中轻轻捻动着那本已然被翻看得更加破旧的《锻冶薪传》。
她美丽的眼眸中,既有对女儿再次带来奇迹的欣慰,更有对帝国未来命运的深深思索。这炉中炼出的,又何止是钢铁?
嬴稷则在宣室殿内,抚摸着新呈上来的、用新钢打造的甲叶。
甲叶冰冷坚硬,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他嘴角噙着一丝冷冽的笑意。
“传令蒙恬:新甲新刃,优先装备此次征伐濮越之先锋锐士。”
“传令公输邈:扩大新炉规模,全力冶炼!”
“传令少府:重赏所有参与工匠,赐爵授田!”
“至于濮越……”他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已穿透宫墙,
看到了那片茂密的、生长着橡胶树的丛林,“待朕的虎贲披上坚甲,利刃出鞘之时,便是尔等归化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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