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知青点后方那片废弃的打谷场,成了临时的法场。秦老爹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没用那盏守阳灯,而是在场地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各摆上了一盏粗陶油灯,灯油色泽深沉,散发着一股混合了药草和松脂的奇异气味。
“这是‘五方镇魂灯’,灯油里加了桃胶、柏子仁和少量金箔粉,稳固气场,安魂定魄。”秦老爹一边调整灯盏的位置,一边对林卫东低声解释,“稍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守住灵台清明,默诵我教你的净心咒。你的‘阴胚’体质于此阵中是双刃剑,既能更易感应,也更容易被侵扰。”
林卫东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
秦老爹随后用那柄桃木北斗星尺,在地上细细丈量,以赤硝粉画下两个 concentric 圆圈,内圈仅容一人盘坐,外圈则将五盏镇魂灯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完美的禁域。最后,他才将那红布包裹的血玉璧,郑重地放置在内外圈之间的正南方位。
“你坐于内圈圆心,是为阵眼,也是灵媒。”秦老爹指引林卫东坐下,自己则立于阵外,手持雷击枣木剑,“我会在外围护法,并以剑为引,搭建‘阴阳桥’。你的意识会顺着此桥,触及玉璧中残留的灵性碎片。记住,你只是‘看客’,无论感受到何等情绪,见到何种景象,不可沉迷,不可回应,更不可试图改变!一旦我剑鸣三声,无论发生何事,必须立刻收回意识,退出桥梁!”
林卫东盘膝坐好,依言闭目,开始默诵拗口的净心咒,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
秦老爹见他准备就绪,也不再犹豫。他脚踏七星,步走天罡,身形在五盏灯火间穿梭,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微风,灯苗却纹丝不动。口中咒语不再是之前那种高亢凌厉的风格,而是变得低沉、悠远,仿佛在吟唱一首来自亘古的歌谣: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随着咒语声,他手中的枣木剑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剑尖在空中缓缓划动,勾勒出无形的轨迹。林卫东虽闭着眼,却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似乎在微微扭曲,一种无形的“通道”正在缓缓建立。与此同时,置于阵中的那块血玉璧,仿佛被无形之力激发,红布之下,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微光,一股阴冷、怨毒的气息开始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却被五方镇魂灯的光晕牢牢锁在圈内。
“卫东,凝神,意守丹田,延伸你的感知,触碰那块玉!”秦老爹的喝声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林卫东心神一凛,努力摒弃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小心翼翼地延伸出一丝微弱的意念,如同触角般,缓慢地探向那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源头。
触碰的瞬间——
“轰!”
庞大的信息流夹杂着无数混乱、尖锐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意识!
绝望! 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的石壁,空气里是泥土和腐朽的味道。
痛苦! 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皮肤,扎进骨髓,汲取着生命的热量。
怨毒! 一种被背叛、被禁锢、被剥夺一切的滔天恨意,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还有……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哀婉凄绝,反复念叨着几个模糊的字眼:“……负心…………长生…………不甘……”
景象开始如同破碎的镜片,在他“眼前”飞速闪回:
他“看”到了一处幽深的地穴,格局诡异,并非天然形成,岩壁上刻画着与玉璧边缘类似的“鬼篆文”,闪烁着幽光。地穴中央,并非棺椁,而是一具盘坐的枯骨,骨骼呈一种不祥的乌黑色。枯骨怀中,紧紧搂着一块玉璧——正是那块血玉!只是画面中的玉璧,色泽更为暗沉,仿佛饱饮鲜血。
他又“看”到了一些零散的片段:一个穿着民国时期服饰、面容模糊不清的男子,正在地穴中布置着什么,手法娴熟而冷酷……一场血腥的祭祀,几个被蒙住双眼、捆绑的人牲在绝望中倒下,他们的血液渗入泥土,流向那具枯骨和玉璧……玉璧的光芒在血祭后变得妖异……
最后,所有的画面凝聚成一幕——那具乌黑的枯骨,空洞的眼眶仿佛“看”向了林卫东的意识,下颌骨微微开合,一股冰冷彻骨的意念直接撞入他的脑海:
“……容器……归来……”
“呃啊——!”林卫东只觉得头颅仿佛要炸开,那股阴寒怨毒的意识如同附骨之疽,沿着那无形的“阴阳桥”,反向侵蚀而来,试图占据他的身体!他胸口的“三元护心符”瞬间变得滚烫,发出嗤嗤的声响,但也仅仅只能延缓片刻!
阵外的秦老爹看得分明,林卫东脸色瞬间由白转青,身体剧烈颤抖,七窍甚至开始渗出细微的血丝!而那块血玉璧,红布已被无形的力量撕裂,玉璧本身悬浮起来,散发出浓郁如血的光芒,将五方镇魂灯的灯光都压制了下去!
“不好!玉中残灵竟如此凶戾,还想反客为主!”秦老爹目眦欲裂,知道不能再等。他猛地将枣木剑往身前一插,双手急速变幻印诀,一口咬破舌尖,混合着自身精元,喷出一口血雾在剑身之上!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龙门法旨,断!”
“锵!锵!锵!”
枣木剑发出三声震耳欲聋的铮鸣,如同九天雷音,直灌林卫东耳膜!
林卫东被这蕴含着纯阳破邪之力的剑鸣震得神魂一荡,那股侵蚀他的冰冷意识也为之一滞。他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凭借“阳魄”带来的最后一丝坚韧,猛地切断了与玉璧的联系,将意识硬生生拽回了体内。
“噗——”他喷出一口淤血,整个人虚脱般向前倒去,被瞬间冲入阵内的秦老爹一把扶住。
而那块血玉,在失去了连接目标后,光芒迅速黯淡,“啪嗒”一声掉落在赤硝粉圈内,表面的血色仿佛都淡了几分。
五盏镇魂灯的火苗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秦老爹探了探林卫东的脉象,发现他只是脱力兼心神受创,并无性命之忧,这才松了口气。他看向那块恢复“平静”的血玉,眼神无比复杂,有后怕,有愤怒,更有深深的忧虑。
他将林卫东安置在炕上,喂他服下一颗安神固元的药丸。直到林卫东呼吸逐渐平稳,沉沉睡去,秦老爹才疲惫地坐到桌边。
“看到了什么?”他低声问,像是问林卫东,又像是自问。
林卫东在昏睡中无意识地蹙紧眉头,断断续续地呓语:
“地穴……枯骨……鬼篆文……血祭……”
“女人……哭……负心……长生……”
“容器……它说……容器……归来……”
秦老爹听着这些零碎的词句,脸色越来越沉。他走到窗前,望向漆黑的后山方向。
“养尸冢……鬼篆文……血祭长生……容器归来……”他喃喃自语,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一个可怕而古老的猜测逐渐浮上心头。
“莫非……是那个早已失传的邪法——‘太阴炼形’?”他倒吸一口凉气,“以生人阳气为柴,以地脉阴煞为炉,妄图将自己炼成不死不灭的‘尸解仙’?那具枯骨,就是施术者本人?而卫东的‘阴胚阳魄’之体,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承载其‘元神’的最佳‘容器’?”
如果猜测为真,那他们面对的,将不是一个简单的凶煞,而是一个布局百年、企图逆天改命的疯狂修道者残留的意志!
风雨,已不再是将来时。
它已经笼罩了龙门村,无声,却致命。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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