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踏出祠堂的瞬间,一股远比野狐岭溶洞中更加精纯、更加古老、也更加暴戾的阴煞之风,如同无形的墙壁,狠狠撞在他的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混合着尸骸腐朽的恶臭,令人作呕。天空,并非被乌云遮蔽,而是被一种从后山方向弥漫开来的、粘稠如墨的漆黑煞气所浸染,阳光艰难地穿透这层屏障,投下昏沉压抑的光斑。
整个龙门村,已然乱作一团。哭喊声、尖叫声、牲畜惊恐的嘶鸣声与刘老三等人声嘶力竭的催促撤离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末日来临前的混乱图景。村民们扶老携幼,仓皇向着村东高坡涌去,脸上写满了无助与恐惧。
林卫东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在后山方向。那里,不仅是天空被染黑,连山体的轮廓都在浓郁的煞气中扭曲、模糊,仿佛一头正在苏醒的、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
他强忍着丹田处因外界煞气刺激而传来的阵阵抽痛,以及经脉中真炁运转不畅的滞涩感,迈开脚步,逆着逃难的人流,朝着村后走去。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泥沼之中,那股无处不在的阴煞之力,正不断试图侵蚀他的肉身,冻结他的魂魄。
所幸,他体内那经过“薪火”意境初步“敲打”的破碎真炁,虽然量少且难以控制,但其本质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对这股阴煞的侵蚀有了一丝微弱的抗性,如同破碎的瓷片中蕴含的点点星火,虽不炽烈,却顽强不灭。
越靠近后山,环境越是诡异。路边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化作飞灰。土地变得松软、粘稠,渗出暗红色的、带着腥气的液体。空气中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仿佛无数人哀嚎哭泣的幻听,扰乱心神。
当他终于来到后山脚下,曾经挖掘出血玉璧、与秦老爹初次镇压邪祟的那片土坡区域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心神剧震!
那片区域,已然面目全非!原本的土坡塌陷下去,形成一个直径数十丈的巨大坑洞,坑洞边缘泥土翻滚,如同被犁过一般。坑洞中心,并非想象中的墓穴结构,而是一个不断向上喷涌着浓郁如墨汁般的阴煞气流,以及暗红色、如同熔岩般粘稠污血的“泉眼”!
这就是养尸冢真正的“冢眼”!此刻,它正在疯狂地“沸腾”!
漆黑的煞气与暗红的污血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粗大的、扭曲的烟柱,直冲被染黑的天空。烟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挣扎、扭曲嘶嚎的魂影,它们被冢眼的力量束缚、撕扯,化为这毁灭性能量的一部分。整个坑洞周围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林卫东运起残存的灵觉,穿透那狂暴的能量乱流,向冢眼深处“看去”。他“看”到,在那污血与煞气的源头,那具乌黑的枯骨依旧盘坐,但它不再是沉寂的死物!枯骨的表面,那些原本刻画的鬼篆文,此刻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般搏动着,散发出幽暗的光芒!
更让他心头冰寒的是,枯骨的胸腔之内,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此刻竟悬浮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不断搏动的、由最精纯的阴煞与死气凝聚而成的“核心”!这核心的模样,与秦老魔试图凝聚的“阴冥真种”有七八分相似,但却更加原始、更加混乱、也更加……强大!仿佛是整个养尸冢百年积累的精华所在!
是了!秦老魔和玄影多年布局,并非仅仅是为了操控这枯骨,更是想以其为媒介和炉鼎,最终炼化出这颗“阴冥真种”供自己吞噬!秦老魔虽然失败形灭,但他和玄影之前的行为,就如同钥匙,彻底激活了这养尸冢最深层的禁制,使得这颗原本需要更长时间才能自然孕育的“伪·阴冥真种”,在失去控制后,以这种狂暴的方式,提前“早产”了!
这颗“伪种”尚未完全稳定,但其散发出的能量层级,已然超越了之前的秦老魔!它正在本能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生机与阳气,试图稳固自身,完成最后的蜕变!一旦让它成功,其破坏力将难以想象!
必须阻止它!在它彻底成型之前!
林卫东眼中闪过决绝。他知道,以自己如今的状态,正面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唯一的希望,或许就在于那“薪火”传承中蕴含的、于绝境中寻求“破碎新生”的意境,以及……他这具同样处于“破碎”状态的身体与真炁!
他回想起玉简中那段关于“引煞入体,碎脉燃薪”的模糊记载。那是一种极其凶险、近乎自毁的法门,意在引动极端外力,刺激自身破碎的核心,于死境中爆发出一瞬间超越极限的力量,如同薪柴最后的燃烧。
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那充斥着暴戾能量的空气,忍着经脉的刺痛,开始主动运转那残破的功法。他没有试图去凝聚真炁,而是刻意放开了对丹田处那些裂痕的压制,甚至以意念引导,让自身那破碎锋锐的真炁气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般,清晰地散发出去!
他在主动吸引冢眼力量的注意!
果然,就在他气息变化的瞬间,冢眼中心那颗搏动的“伪种”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一滞,随即释放出更加狂暴的吸力!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漆黑煞气,混合着污血中的死意,如同发现了绝世美味,化作一道狰狞的巨蟒,朝着林卫东狂噬而来!
“来得好!”
林卫东不闪不避,反而迎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竟是要主动接纳这股毁灭性的力量!
“轰——!!!”
漆黑煞气巨蟒狠狠撞入他的体内!
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林卫东的每一个细胞!那狂暴的阴煞死气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皮肤、肌肉、经脉,疯狂地涌向他的丹田气海,试图将他同化、吞噬!
他的身体表面,血管根根凸起,呈现出不祥的乌黑色,皮肤寸寸开裂,渗出黑血。双眼瞬间被血色充斥,视野一片模糊。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但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全力运转“薪火”传承的意境!
“碎脉……燃薪!!”
他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主动引导着那入侵的、足以摧毁一切的阴煞死气,狠狠地撞向丹田处那枚布满裂痕的真炁种子!
这不是对抗,而是……引爆!
“咔嚓——!!!”
仿佛琉璃彻底破碎的声响,自他丹田深处传来!
那枚本就濒临崩溃的真炁种子,在这内外交攻的极致冲击下,终于……彻底碎裂了!
但碎裂的,并非终结。
在那无数碎片迸射的中央,一点微弱到极致、却纯粹到极致、炽热到极致的白金色火星,骤然亮起!
如同无边黑暗中,第一缕刺破永夜的光!
(第二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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