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最后一块碎石滚落的余音消失,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和呛人的灰尘中。
不知过了多久。
“咳…咳咳…”
陈斌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
“还…还在…”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三个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土偶,挣扎着从几乎将我们掩埋的灰堆和碎石中爬出来。
浑身剧痛,骨头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回去。
抬头望去——
头顶不再是那个圆形的、灰蒙蒙的天空。
烟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不规则的、直通外界的豁口。
惨白的天光,第一次如此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刺破了烟囱底部浓重的黑暗和尘埃。
光柱中,无数细小的灰烬颗粒如同金色的尘埃,无声地飞舞、沉降。
我们相互搀扶着,踉跄地走到那个巨大的、由崩塌形成的斜坡边缘。
脚下是堆积如山的砖石瓦砾,曾经高耸的烟囱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冒着缕缕青烟的废墟基座。
站在废墟顶端,视野豁然开朗。
殡仪馆如同被啃噬过的骨架,匍匐在不远处。
更远处,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种奇异的寂静里。
笼罩城市上空数月之久的、厚重如铅的灰白色浓雾,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散、退去!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撕开、扯碎!
大片大片湛蓝的天空和惨白的冬日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落在断壁残垣上,落在空旷死寂的街道上,落在那些如同梦游般茫然伫立在废墟间的“空壳子”
身上。
风,带着久违的、属于旷野的清冷气息,猛烈地灌入城市,卷起地面的尘土和纸屑,发出呜呜的呼啸。
结束了?
陈斌拄着那根扭曲变形的钢筋,眯着眼看着天光刺破雾霭,喉咙里滚出干涩的声音:“操…天…真他妈亮了?”
林薇薇紧紧抓着我残破的衣袖,指节依旧用力,小脸上沾满了灰黑的污迹,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倒映着迅速澄澈的天空。
“感觉…压在心口…几百年的…石头…没了…”
我低头,摊开手掌。
掌心空空如也。
圣旨、官印、骨哨…所有在这场劫难中攫取或拼凑的“力量”
,都已耗尽,归于尘土。
只有左臂挥动间,传来久违的、属于血肉之躯的纯粹力量感。
浓雾退潮般消散,露出城市满目疮痍的骨架。
远处,几个在废墟间呆滞移动的“空壳子”
身影,在突如其来的天光下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
我们三人站在烟囱的残骸顶端,像三块被风干的礁石,谁也没再说话。
城市的死寂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艰难地重新搏动。
陈斌把扭曲的钢筋随手扔进瓦砾堆,金属撞击声格外刺耳。
“走?”
他看向我,声音嘶哑。
我最后看了一眼脚下这片浸透了血与火、怨与煞的土地,目光扫过那些在阳光下茫然四顾的身影。
“走。
”
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踩着滚烫的碎石和松软的灰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废墟下走。
陈斌骂骂咧咧地跟上,把那根变形的钢筋随手扔进瓦砾堆,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林薇薇松开攥着我衣袖的手,默默跟在我身侧。
刚踏下烟囱基座松软的灰堆边缘,踩上相对坚实、布满裂纹的水泥路面,林薇薇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等等…”
她的声音绷紧了,带着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我和陈斌同时回头。
只见不远处,那个原本凝固在断墙阴影里的“空壳子”
,一个穿着破烂工装、头发花白凌乱的男人,他那空洞如同枯井般的眼窝,此刻正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着方向。
浑浊的、蒙着一层灰翳的眼球,一点一点,艰难地挪移,最终,死死地钉在了我们三人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粘稠的、如同打量砧板上肉块的“注视”
。
“操!
”
陈斌低骂一声,下意识去摸腰后,却摸了个空。
几乎在同一瞬间!
“呃…呃呃…”
“嗬…嗬…”
细碎、粘腻、如同生锈齿轮强行转动的低吟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街角、断墙后、倒塌的门洞阴影里……一个又一个呆滞的身影,像是被无形的线猛然扯动!
它们原本低垂的头颅以极其不自然的姿态猛地抬起!
几十上百双空洞、灰暗、毫无生气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动!
目标,只有一个!
烟囱废墟边缘,刚刚踏下基座的我们三人!
一股远比浓雾更阴寒、更粘稠的冰冷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瞬间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他们…在看我们?”
林薇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控制不住地往我身后缩,“不…不是‘看’…是…是‘锁’…感觉…像…像饿狼…闻到了…血味…”
“妈的!
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
陈斌头皮发炸,汗毛倒竖,飞快地左右扫视,想找件趁手的家伙,目光最终落在我插在背后的那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上,“老张!
拐杖给我!
老子跟这群活鬼拼了!
”
“别动!
”
我低喝,目光死死锁住最近那个工装“空壳子”
。
它那僵硬的身体开始微微前倾,沾满泥灰的破旧解放鞋,极其缓慢地抬起,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前进”
意志。
“他们…动作变了…”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穿透性的惊恐,“之前…像…断了线的木偶…现在…线…又被…捡起来了…有人在…后面…‘拉’!
”
“拉个屁!
”
陈斌眼珠子都红了,“老子管他是人是鬼!
先撂倒几个再说!
”
他作势就要扑上去抢拐杖。
“没用!
”
我一把按住他躁动的肩膀,力道很大,“没看见吗?他们眼珠子是死的!
身子是僵的!
你撂倒一个,后面的照样踩着过来!
他们不是冲上来咬你!
他们是要…围过来!
”
我目光扫过周围街道的布局,快速判断,“往西!
那边楼塌得厉害,空隙小,钻过去!
”
话音未落,那个工装“空壳子”
已经又挪动了一步,距离我们已不足十米!
它身后,更多的身影如同被唤醒的潮水,迈着僵硬而同步的步伐,从断壁残垣的阴影里、从空洞的门户里涌出,沉默地、坚定地向我们“流淌”
而来!
细碎的“呃呃”
声连成一片,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低鸣。
“走!
”
我猛地一推陈斌,同时抓住林薇薇冰凉的手腕,转身就朝着西侧那片犬牙交错的坍塌楼宇冲去!
“操!
等等我!
”
陈斌骂了一句,狠狠瞪了一眼逼近的“潮水”
,扭头跟上。
脚底是硌脚的碎石、扭曲的钢筋和厚厚的灰土。
身后,那无声推进的僵硬人潮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紧紧追着脚后跟。
没有咆哮,没有嘶吼,只有无数双脚踩踏在废墟上发出的、沉闷而整齐的沙沙声,汇成一片死亡的潮音。
“左边!
那堆预制板下面!
有空隙!
”
林薇薇喘息着,灵觉在极度紧张下反而变得异常清晰,她挣脱我的手,指着前方一堆巨大混凝土板斜搭形成的狭窄三角空间喊道。
“钻!
”
我毫不犹豫,当先矮身,几乎是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板边缘滑了进去。
空间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尖锐的钢筋断茬擦着后背的衣服划过。
陈斌紧随其后,他块头大,挤得龇牙咧嘴,后背衣服嗤啦一声被挂破一道口子。
林薇薇动作最灵巧,迅速钻入。
就在她身影完全没入三角缝隙的瞬间,一只沾满泥灰、指甲缝里全是黑垢的手,带着一股冰冷的腥风,猛地从缝隙外抓了进来!
五指箕张,直取林薇薇的后颈!
“小心!
”
陈斌就在林薇薇身后,看得真切,怒吼一声,想也不想,猛地抬脚,狠狠踹在那只抓来的手腕上!
“咔嚓!
”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只手腕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反向折断!
但那只手的主人——一个穿着脏污裙子的中年女人“空壳子”
——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它甚至没有停顿,折断的手腕软软垂下,另一只手又机械地伸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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