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邪恶的巢穴被彻底肃清。幸存的俘虏被押解出阴暗的洞穴,暴露在初升的朝阳之下,如同见不得光的蛆虫,在光明中瑟瑟发抖。甘衡母子被妥善安置回寨中休养,何源寸步不离地守候。大部分寨民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后,带着胜利的喜悦与疲惫陆续返回,开始重建被破坏的家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新旧交替的复杂气息。
然而,对于某些人而言,这场战斗还远未结束。血债,必须血偿。
在寨子中心,那株巨大的古老神树下,一场简短却重量级的决议正在进行。参与者包括气息已然缓和、但眼神依旧冰冷的苗莫莫(禁卫军队长),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的苗蕊行(禁卫军副队长),代表寨主意志、神情肃穆的司晓燕(天虹神女),以及虽然疲惫却腰杆挺直的何源(何少帅)。他们面前,跪着的正是此次冥婚事件以及多年积弊的几名核心黑手——那名被何源废掉修为的顽固寨老,以及两名被擒获的外来神阶邪修。
四周,是沉默肃立、眼神中带着压抑怒火的寨民代表和民兵骨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苗莫莫的目光如同冰锥,扫过那几名面如死灰的俘虏,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冥婚百年,戕害无辜,勾结外邪,动摇寨本。证据确凿,罪无可赦。按寨规,当受万虫噬心,魂飞魄散之刑。”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敲击在众人心上。那几名俘虏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尤其是那寨老,试图抬头说什么,却在苗莫莫那帝阶的冰冷注视下,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发不出任何声音。
苗蕊行上前一步,虽然虚弱,但声音清晰:“姐姐所言,亦是吾意。此等罪孽,非极刑不足以告慰亡魂,不足以正寨规。”
司晓燕微微颔首,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凛冽:“外邪插手苗疆内务,其心可诛。当以儆效尤,震慑宵小。”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何源身上。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目光扫过那几名黑手,最终定格在那名寨老身上,眼中是压抑的怒火与深深的厌恶。他朗声道:“此獠不仅主导冥婚,更掳我妻儿,险些令我家破人亡!于公于私,此仇不共戴天!我,何源,恳请诸位,将此獠及其同党,交由杨仇孤处置!”
他特意加重了“杨仇孤”三个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先是一静,随即,许多知晓内情的老寨民眼中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叹息,有同情,更有一种“理当如此”的释然。
苗莫莫与苗蕊行对视一眼,姐妹二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苗莫莫微微颔首:“可。”
苗蕊行轻声道:“仇孤那孩子……也该有个了结了。”
司晓燕也点头:“恩怨分明,正当如此。”
决议已定。
消息很快传到了独自站在寨子边缘、望着西边老林方向、周身尸煞缭绕的杨仇孤耳中。他身体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身。那张总是覆盖着冰霜与戾气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酝酿着吞噬一切的风暴。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传来消息的苗蕊行方向,微微抱拳,然后,一步步,向着神树下的刑场走去。
他的步伐很慢,却异常沉重,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黑霜,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周围的寨民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看着他走过,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来到神树下,目光直接掠过苗莫莫等人,死死地锁定了那几名跪在地上的黑手。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冰冷,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混合了无尽痛苦、滔天恨意与……一丝即将解脱的疯狂。
“杨仇孤,”苗莫莫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寨主、我、蕊行、晓燕道友、何少帅,共同决议,将此三名罪魁,交由你全权处置,以慰你姐杨仇疫在天之灵。”
杨仇孤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他周身的尸煞之气如同受到了召唤,疯狂地向着他掌心汇聚,空气中响起了无数怨魂哀嚎、尸骨摩擦的诡异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他身后的虚空开始扭曲,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郁、都要恐怖的死寂气息弥漫开来。渐渐地,一座庞大、模糊、由无数尸骸堆积而成的尸山虚影,在他身后缓缓凝聚、显化!那尸山之上,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凝实、散发着无尽怨毒与暴戾气息的女子虚影——正是杨靥!她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滔天的恨意与杀机,发出无声的咆哮,猩红的眸子死死盯住了那几名黑手。
“不……不要……”那名寨老终于崩溃,发出凄厉的求饶,“饶命……我知道错了……我愿意说出一切……”
另外两名外来神阶也面无人色,试图挣扎,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
杨仇孤对他们的求饶充耳不闻,他的眼中,只有复仇的火焰在燃烧。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姐……你看好了……今天,我用他们的血肉……祭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汇聚了滔天尸煞的右手向前一挥!
“吼——!!!”
他身后的尸山杨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啸),庞大的虚影猛地扑出,如同饥饿了万年的凶兽,张开了由无数怨魂和骸骨构成的、仿佛能吞噬天地的巨口!
首先被笼罩的是那名寨老。他绝望的眼神瞬间被无尽的恐惧填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身体就被那尸山巨口吞没!没有鲜血飞溅,只有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瞬间腐蚀、碾碎、吸收的声音!他的生命、他的修为、他的一切,都在瞬间被那极致的死寂与怨念所化的尸山吞噬殆尽!
紧接着是那两名外来神阶。他们试图爆发出最后的神力抵抗,但在杨靥那凝聚了杨仇孤全部恨意与力量的尸山面前,他们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黑暗的尸煞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他们的神体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神魂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哀嚎,最终也彻底被尸山吞噬、同化,成为了那无数怨魂中的一部分!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也残酷得令人窒息。
当尸山杨靥的虚影缓缓退回杨仇孤身后,满足地打了个“嗝”(实际上是无数怨魂同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原地,只留下了三颗完好无损的头颅。
那三颗头颅上的表情,还凝固在极致的恐惧与痛苦之中,眼睛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它们被一股无形的尸煞之力托举着,悬浮在半空中,成为了这场血腥处决的唯一证物。
周围一片死寂。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寨民和修炼者,也被这如此酷烈、如此直接的复仇方式所震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尸臭和灵魂湮灭后的虚无气息。
杨仇孤缓缓收起尸山杨靥的虚影,周身的煞气似乎平息了一些,但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依旧冰冷。他伸手一招,那三颗悬浮的头颅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飞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也没看那三颗头颅,只是转身,对着苗莫莫等人,再次微微抱拳,然后,便捧着那三颗头颅,一步步,向着寨子西边,那片承载了他无尽痛苦与思念的花海走去。
我们几人——我、夏施诗、韩策言、高杰、张罗,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苗蕊行在苗莫莫的示意下,也缓步跟随。司晓燕叹了口气,身影化作流光,似乎不愿再看这过于沉重的场面,但她默许了这一切。
何源留在原地,处理后续事宜,但他的目光,也久久地追随着杨仇孤远去的背影。
阳光洒在青石路上,却驱不散杨仇孤周身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寒意。他捧着仇敌的头颅,如同捧着献给神只的祭品,步伐坚定而孤独。
再次来到花海。春日正好,阳光明媚,漫山遍野的鲜花开得如火如荼,绚烂夺目,与杨仇孤手中那三颗狰狞的头颅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芬芳的花香,也掩盖不住那隐隐传来的血腥与死寂。
他径直走到那座青石坟冢前。
“姐,”他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仇人……我带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三颗头颅,在墓碑前一字排开。那三双瞪大的、充满恐惧的眼睛,正对着墓碑上“杨仇疫”三个字,仿佛在无声地忏悔,又像是在承受着永恒的诅咒。
杨仇孤缓缓跪了下去,伸出手,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轻柔地抚摸着那冰冷的石刻名字。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颤抖,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沉凝。
“你看,就是这个老狗,”他指着那名寨老的头颅,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刻骨的恨意,“就是他,为了所谓的‘祖制’,为了讨好那不知名的邪神,默许甚至推动了冥婚,让你……让你年纪轻轻,就受尽屈辱,惨死异乡……”
他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但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还有这两个外来的杂碎,”他指向另外两颗头颅,“是他们,提供了邪法,加固了阵法,让你们的魂魄不得安息,让这冥婚的悲剧一次次上演……他们,都该死!”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天空,仿佛要穿透云霄,看到那冥冥之中的姐姐的魂魄。
“姐!你看到了吗?!所有害你的人,所有幕后黑手,我都把他们带来了!我用他们的血肉,喂养了杨靥,让他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我留下了他们的脑袋,就是要让他们亲眼看着,看着我是如何为你报仇的!看着这苗寨,是如何拨云见日,重见光明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哭腔,也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压抑了太久的痛苦、仇恨、委屈,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
他身后,尸山杨靥的虚影再次若隐若现,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也在为主人宣泄着积郁的情绪。
我们站在他身后,静静地听着,没有人打扰。夏施诗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韩策言和高杰神色肃穆,张罗更是眼圈发红,想起了自己远方的恋人。
苗蕊行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杨仇孤剧烈颤抖的背影,看着他对着墓碑嘶声哭喊,眼中充满了哀伤与复杂。她知道,这种仇恨的宣泄,是杨仇孤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也是他必须经历的劫难。
杨仇孤哭了,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姐……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现在,我终于……终于为你做了一件事……一件我早就该做的事……”
哭了许久,他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抬起头,用袖子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姐,你安息吧。”他轻声说道,语气恢复了平静,“苗寨的冥婚已经废除,黑手已经伏诛。何源……他是个好人,他正在用他的方式改变这里。以后,不会再有像你一样的女孩子受害了。”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三颗头颅和墓碑,仿佛要将这一切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我会继续走下去,带着你的那份。”他对着墓碑,如同立下新的誓言,“我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不会再让任何悲剧重演。”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向着花海外走去。背影依旧孤寂,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与……一丝微弱的、新生的希望。
阳光透过花枝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那座孤坟和三颗狰狞的头颅上。一半是生机勃勃的绚烂,一半是血仇得报的肃杀。
我们默默地看着他离去,又看了看那座安静的坟冢。
以仇敌之首,祭奠亡魂。这残酷的仪式,是结束,也是一个被仇恨扭曲的灵魂,试图寻找救赎与新生的开始。
杨仇疫的在天之灵,或许,终于可以得到一丝安宁了吧。
花海依旧无声,唯有风过花枝,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飘散在春日的阳光里。
(苗家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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