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骥在澳门混迹日久,凭借着那半通不通的混合语言、无所畏惧的社交牛逼症,以及时不时拿出的“奇技淫巧”,居然也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其中有一位姓林的中国商人,林老板,专门与葡萄牙人做丝绸和瓷器生意,思想相对开明,不像其他商人那样对西方人充满排斥。
林老板之所以愿意结交马骥,一方面是觉得马骥懂些“番语”,关键时刻能当半个通事用;另一方面,也是觉得马骥这个人言行有趣,能给沉闷的生意往来增添些乐趣。这日,林老板为了答谢几位重要的葡萄牙生意伙伴,特意在家中设宴,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竟然把马骥这个“趣人”也请了去,大概是想让宴会气氛更活跃些。
马骥接到邀请,欣然应允。他早就想体验一下中西合璧的宴席是什么样子,正好趁机蹭一顿大餐,顺便看看西方人的餐桌礼仪,也向他们展示一下“天朝”的饮食文化。
林老板的宅院是中西合璧的风格,既有中式的雕梁画栋、小桥流水,又有西式的花园草坪、石质雕塑。宴会设在宅院西侧的餐厅里,布置得颇为奢华,但也有些尴尬——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上面既摆着中式的青花瓷碗、象牙筷子、紫砂茶杯,也摆着西式的银质刀叉、白色瓷盘和高脚玻璃杯。两种截然不同的餐具摆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也恰好反映了澳门这个地方的文化交融。
赴宴的客人陆续抵达。除了主人林老板和几位中国陪客(其中包括一位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看起来颇为迂腐的老学究张老先生),还有三位葡萄牙商人和他们的女伴——一位是金发碧眼、穿着华丽撑裙的葡萄牙女子,名叫索菲亚;两位是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的混血女子,名叫安娜和露西亚。马骥和麦神父作为“文化桥梁”,也被邀请在列。
宴会伊始,双方客气地寒暄。林老板用生硬的葡萄牙语夹杂着官话,向葡萄牙商人表达欢迎;葡萄牙商人则用同样生硬的官话回应,时不时还需要麦神父在一旁补充翻译。马骥自觉肩负“促进中西交流”的重任,异常活跃,用他那独特的混合语和夸张的手势,在两边来回搭话,一会儿给中国客人介绍葡萄牙商人的来历,一会儿又给葡萄牙商人解释中国的礼仪习俗,忙得不亦乐乎。
“这位是席尔瓦先生,佛郎机国着名的商人,主要经营香料和丝绸生意!”马骥指着一位身材微胖、留着棕色卷发的葡萄牙商人,对中国陪客们介绍道。
“这位是张老先生,我们大明的饱学之士,学识渊博!”他又指着那位老学究,对葡萄牙商人们说道,还用英语补充了一句:“mr. Zhang is a great scholar in our country!”
张老先生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拱手示意,嘴里说着:“不敢当,不敢当!”
葡萄牙商人们也纷纷点头致意,虽然没完全听懂,但大致明白了意思。
寒暄过后,宴席正式开始。仆人陆续端上菜肴,先是几道中式冷盘——酱牛肉、卤鸡爪、凉拌海蜇、拍黄瓜,色彩鲜艳,香气扑鼻。这些菜肴都用中式瓷碗盛放,配套的是象牙筷子。
葡萄牙商人们看着眼前的筷子,面露难色。他们习惯了用刀叉,对这两根细长的木条毫无头绪。席尔瓦先生拿起筷子,笨拙地夹了一下酱牛肉,结果牛肉没夹住,反而掉在了桌上,引得众人一阵窃笑。索菲亚女士更是直接放弃,拿着筷子在手里摆弄着,像是在玩一件新奇的玩具。
马骥看着着急,忍不住上前“指导”:“mr. Silva, like this! hold it like a bird… no, like a writing brush!(席尔瓦先生,像这样!像拿一只鸟……不,像拿一支毛笔!)”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着正确的握筷姿势,手指灵活地夹起一块酱牛肉,得意地展示给席尔瓦看。
席尔瓦先生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握住筷子,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勉强夹住了一小块牛肉,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Good! Very good!(好!非常好!)”
马骥又转向索菲亚女士,耐心地教她握筷:“ms. Sofia, fingers… here and here!(索菲亚女士,手指……放在这里和这里!)”他一边说,一边轻轻调整索菲亚的手指姿势。索菲亚女士学得很认真,但筷子依旧不听使唤,夹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把凉拌海蜇弄得到处都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了句葡萄牙语,大意是“这太难了”。
林老板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只好让仆人给葡萄牙商人们换上刀叉。
接下来上的是中式小炒——宫保鸡丁、清炒虾仁、鱼香肉丝、蒜蓉时蔬。这些菜肴色香味俱全,葡萄牙商人们用刀叉吃得津津有味,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笨拙,时不时会用刀叉把盘子刮得“吱呀”作响,让中国陪客们有些不适,但总体还算顺利。
轮到中国客人们犯难了。接下来上的主菜是一大块烤乳猪和几只烤鸡,显然是为了照顾西方客人的口味,配套的是西式刀叉。中国客人们大多习惯了用筷子夹菜,对刀叉的使用一窍不通。林老板拿着刀叉,不知从何下手,试着用刀去切割烤乳猪,结果用力过猛,烤乳猪的皮被割得碎屑飞溅,油脂滴得满盘子都是。张老先生更是连刀叉都不敢拿,看着眼前的烤乳猪,一脸茫然。
马骥又忙不迭地转向中国客人这边,充当起了“礼仪老师”:“林老板,刀要这样拿,左手拿叉按住食物,右手拿刀切割,要慢慢锯,不是砍!哎哟,小心盘子,别刮坏了!”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着正确的切割姿势,动作还算标准(毕竟在现代吃过西餐)。
林老板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切割着烤乳猪,虽然依旧有些生疏,但总算能顺利切下一块肉了。张老先生则在马骥的耐心指导下,勉强学会了用叉子叉起食物,送进嘴里,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马骥自己则更加离谱。为了显示自己“中西合璧”,他竟然右手拿叉子叉起一块烤猪肉,左手用筷子去夹一箸青菜,然后试图同时塞进嘴里。结果手忙脚乱,烤猪肉差点掉在地上,青菜也没夹住,反而蹭到了嘴角,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马先生,你这吃法真是独特啊!”林老板笑着调侃道。
“嘿嘿,这叫中西结合,取长补短!”马骥抹了抹嘴角的油渍,厚着脸皮说道。
喝东西时更是混乱。中国人习惯举杯即饮,讲究“干杯”;西方人则喜欢先碰杯,然后小口品尝,还会说一句“cheers!”。马骥一会儿跟左边的席尔瓦先生碰杯,说着“cheers!”,然后一饮而尽;一会儿又跟右边的张老先生举杯,说着“干!”,同样喝得底朝天。他来来回回地敬酒,自己喝得晕头转向,舌头都有些打卷了。
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索菲亚女士不小心把一点烤乳猪的酱汁滴在了胸前雪白的肌肤上,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拿起餐巾擦拭。坐在她旁边的张老先生看得面红耳赤,连忙低下头,嘴里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马骥却觉得这很正常,还下意识地想递张纸巾过去(当然没有),嘴里说着:“Its okay! Just wipe it!(没关系,擦擦就好了!)”他的语气太过随意,动作也有些轻浮,引得索菲亚女士更加尴尬,脸颊微红,连忙放下餐巾,坐得更端正了。张老先生则对马骥怒目而视,觉得他太过轻浮,有失体统。
整个宴席就在这种混乱、尴尬又有些滑稽的气氛中进行着。双方都努力想表现得礼貌得体,却因为完全不同的礼仪习惯而频频出糗。马骥这个“搅屎棍”的存在,更是让这种文化冲突放大了数倍,一会儿教番鬼用筷子,一会儿教同胞用刀叉,一会儿又因为自己的奇葩吃法引发哄笑,忙得脚不沾地。
林老板原本想通过这场宴席促进与葡萄牙商人的交流,加深彼此的了解和信任,结果却搞得双方都有些疲惫和无奈。葡萄牙商人们觉得中国的饮食虽然美味,但礼仪太过复杂,筷子太难用;中国陪客们则觉得西方人的吃法太过粗鲁,缺乏斯文,尤其是看到索菲亚女士穿着低胸撑裙,更是觉得有伤风化。
最终,宴会在一片微妙的沉默和礼貌的假笑中结束。葡萄牙商人们纷纷向林老板道谢,然后带着几分疲惫离开了;中国陪客们也陆续告辞,张老先生临走时还特意告诫林老板:“林老板,以后此类宴席还是少办为妙,中西礼仪迥异,同席而食,实在尴尬,有失斯文!”
马骥却浑然不觉,他吃得满嘴流油,肚子圆滚滚的,还觉得自己成功活跃了气氛,促进了“中西礼仪交流”,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向林老板道谢:“林老板,多谢款待!今天这顿饭吃得太痛快了,中西合璧,别有风味!”
林老板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能无奈地笑了笑:“马先生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马骥胸口的挂坠,在这场充满错位与尴尬的“餐桌礼仪大战”中,记录下了表层习俗冲突所带来的混乱能量。那能量滑稽而无奈,带着不同文化碰撞时的不协调感。挂坠传来一阵阵杂乱无章的悸动,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在为这场啼笑皆非的“文化交流”感到无奈。
马骥并不知道,这场看似热闹的宴席,背后反映的却是中西文化深层次的差异与隔阂。这种差异,并非靠一顿饭、一次交流就能消除,它需要时间的沉淀和双方的理解与包容。而他自己,虽然自诩为“文化交流使者”,却也只是这场文化碰撞中的一个旁观者和搅局者,并未真正理解其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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