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峡深处,幽冥裂隙。
鬼王端坐于白骨王座之上,胸口的幽冥帝心搏动着,疯狂吞噬着从渊州各地汇聚而来的魂力、阴气乃至天道梦境的边缘力量。帝心上的裂痕已愈合大半,祂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深沉恐怖,那“空无”的意蕴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周遭一切化为永恒的虚无。
然而,在这吞噬的关键时刻,一道不合时宜的、带着谄媚与诡异气息的漆黑流光,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幽冥壁垒,落在了王座之下,化作乌鸦道人的身影。但与之前的分身不同,这道身影凝实了许多,眼中闪烁着更加灵动的狡黠光芒。
“嗯?”鬼王那空洞的漩涡之眼“看”向乌鸦道人,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过去,“区区鸦妖,也敢擅闯本王冥府?是嫌命长,还是轩辕道又有什么指令?”
乌鸦道人并未如往常般卑躬屈膝,反而挺直了佝偻的腰背,脸上那标志性的癫狂笑容也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神色,混杂着一丝敬畏,一丝决然,还有一丝……解脱?
“鬼王陛下息怒。”乌鸦道人开口,声音依旧尖锐,却少了些许浮夸,多了一份沉稳,“小人此来,并非奉国师之命。”
鬼王周身的“空无”之力微微一滞:“哦?”
乌鸦道人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小人此来,是向陛下……投诚。”
“投诚?”鬼王发出了低沉的、仿佛无数碎石摩擦般的笑声,“你这扁毛畜生,追随轩辕道多年,为其鹰犬,坏事做尽,如今见本王势大,便想改换门庭?你以为本王会信?”
“陛下明鉴!”乌鸦道人连忙道,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小人并非见风使舵!小人潜伏于轩辕道身边,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甚至,可以说是奉了……前代幽冥之主,冥古陛下之遗命!”
冥古遗命?!
此言一出,鬼王周身翻涌的鬼气猛地一凝!那空洞的漩涡眼眸死死盯住乌鸦道人,恐怖的威压几乎要将乌鸦道人的魂体碾碎!“你说什么?!给本王说清楚!”
乌鸦道人强忍着魂体欲裂的痛苦,嘶声道:“当年冥古陛下被您……击败吞噬前,早已预感到幽冥有变,暗中将一缕本源魂印与一道遗命,寄托于当时尚且弱小的、游走于阴阳边缘的鸦族先祖之身!命吾族世代潜伏,等待时机,寻找能够颠覆您统治、为冥古陛下复仇的希望!”
“无数年来,鸦族谨遵遗命,隐忍不发,直至小人这一代。轩辕道势起,其野心勃勃,欲搅动天下,正是一股足以撼动陛下的力量!故而小人主动投靠,取得其信任,明面上为其效力,实则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与布局,接近陛下,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同时,也是为了保全冥古陛下最后的魂印不灭!”
鬼王沉默了片刻,那“空无”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扫过乌鸦道人,仔细探查着他灵魂最深处的每一缕波动。半晌,祂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所以,你之前引导慕容白芷那些人找到冥古残念,助他们创伤本王帝心,便是你的‘复仇’?”
“是,也不是。”乌鸦道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确实是计划的一部分,是为了验证那些‘变数’是否真有撼动陛下的潜力,也是为了……取得陛下更深层次的信任,或者说,让陛下认为小人已无威胁,且与轩辕道并非铁板一块。”
他顿了顿,语出惊人:“但更重要的是,小人深知,仅凭冥古陛下残念与那些变数,根本不可能真正击败陛下。轩辕道同样不可信,他视万物为棋子,鸦族在其眼中也不过是利用的工具。小人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假手他人复仇,而是……亲自将冥古陛下的魂印,送入陛下您的——幽冥帝心之中!”
话音未落,乌鸦道人猛地抬手,狠狠刺向自己的胸口!并非自杀,而是从中掏出了一团被无数细密鸦羽封印着的、微弱却散发着最纯粹、最古老幽冥气息的暗金色魂火!
那魂火出现的瞬间,整个幽冥裂隙都为之震动!白骨王座深处,那原本被压制下去的冥古残念再次发出了共鸣的嘶吼!
“冥古陛下的本源魂印!以吾之魂为祭,恭请陛下……归位!”乌鸦道人脸上露出近乎疯狂的虔诚与决绝,捧着那团暗金魂火,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竟是不顾一切地撞向鬼王胸口的幽冥帝心!
他竟然是要以身殉道,以自身魂体为载体,将冥古的魂印直接送入帝心核心,从内部引爆,与鬼王同归于尽,或者……助冥古夺回帝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鬼王都微微动容!祂能感觉到,那团魂印确系冥古本源,而且被乌鸦道人以某种秘法温养祭炼了无数年,蕴含着极其恐怖而纯粹的幽冥法则之力,一旦在帝心内部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好一个冥古!好一个鸦族!好一个……局中局!”鬼王那古井无波的心境,终于泛起了剧烈的涟漪!祂瞬间调动全部力量,帝心搏动,无尽的“空无”之力化作最坚固的屏障,挡在身前,同时伸出鬼爪,抓向乌鸦道人所化的流光!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那决绝冲来的乌鸦道人,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嘲讽与得逞意味的诡异笑容。他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手中那团暗金魂火骤然变色,从纯粹的幽冥金色,化作了……九色流转的诡异光团!
与此同时,他肩头那片一直跟随着他的九色玄乌羽,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那光团之中!
“鬼王陛下,您……中计了。”乌鸦道人的声音变得缥缈而诡异,带着轩辕道那特有的、掌控一切的冷漠,“冥古?早已是过往云烟。鸦族的忠诚?从始至终,只属于国师大人。”
“这并非冥古魂印,而是国师大人以无上法力,模拟冥古气息,融合了九幽玄乌本源、以及从昭帝身上汲取的人皇龙气炼制而成的——‘逆乱魂种’!”
“其作用,并非引爆,而是……寄生与同化!”
那九色光团无视了鬼王布下的“空无”屏障,仿佛虚幻般,直接穿透,瞬间没入了鬼王胸口的幽冥帝心!
“呃啊——!”
鬼王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咆哮!祂感觉到,那“逆乱魂种”一进入帝心,便如同最贪婪的寄生虫,开始疯狂汲取祂的本源“空无”之力,并以其为核心,反向同化、扭曲祂的帝心结构!更可怕的是,其中蕴含的人皇龙气,与幽冥之力天生相克,此刻在帝心内部爆发,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与破坏!
祂的“噬渊”过程被强行打断,甚至开始反噬!帝心刚刚愈合的裂痕再次崩开,而且蔓延得更深!
乌鸦道人(或者说,轩辕道的这道特殊分身)身影变得虚幻,他看着痛苦挣扎的鬼王,脸上满是计谋得逞的愉悦:“国师大人算无遗策,早已料到鬼王陛下行‘噬渊’险招,帝心必有破绽。王莽血洗皇城是饵,时云起暗中布局是障眼法,小人这‘苦肉计’与‘投诚’,才是真正刺向陛下的……致命一击!”
“从此,陛下这幽冥帝心,便为国师大人所制。您吞噬的力量,将有一半通过这‘魂种’流入国师手中。您,依旧是威风凛凛的鬼王,但实质上……已是国师大人的另一具……提线傀儡!”
“哈哈哈哈——!”乌鸦道人在狂笑声中,身影彻底消散,只留下那回荡在幽冥裂隙中的嘲讽。
鬼王疯狂催动力量,试图逼出或炼化那“逆乱魂种”,但那魂种如同附骨之疽,与帝心紧密纠缠,强行剥离,很可能导致帝心彻底崩溃!
祂的咆哮声震动了整个渊州大地,充满了被算计、被背叛的极致愤怒与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惧。
轩辕道!
他的布局,远比任何人想象的更深、更狠!他不仅要掌控人间皇权,还要将手伸向幽冥,将鬼王这等存在,也变为他棋盘上的棋子!
局中之局,暗子之后,仍有暗子。
鬼王这尊恐怖的幽冥主宰,竟在自以为即将功成之际,落入了轩辕道精心编织的、更为庞大的罗网之中。
而这一切,远在渊州另一端,正与天道梦境对抗的慕容白芷等人,尚且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鬼王的气息突然变得狂暴而混乱,却不知,这场波及人、鬼、梦的浩劫背后,那只无形的手,已然扼住了更多存在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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