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鞭,抽打着大虞北境的荒原。
银婆婆的草棚在风中摇晃,像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枯叶。
她跪坐在泥地上,双手捧着那截焦黑的铁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皱纹里淌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赤脊……我的儿……”她喃喃着,声音沙哑得如同锈蚀的齿轮,“你说过要回来的……你说过……”
雷声滚滚,一道电光劈开天幕,照亮了她浑浊却执拗的眼。
就在那一瞬,她猛地抬头,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
“赤脊回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一具早已报废的哨戒机突然颤动起来。
它半埋于土,头颅歪斜,眼窝中的晶石竟泛起微弱红光。
紧接着,一段断续、扭曲的语音从破损的扬声器中传出,带着电流杂音,却清晰得令人骨髓生寒:
“娘……我冷……”
墨七弦赶到时,雨已成帘。
她蹲在那具傀儡前,指尖轻触其胸腔残片,星髓检测仪飞速滚动数据流。
她的眉头越锁越紧——这不是回声主动传输的信号,也不是远程唤醒指令的反馈。
而是被动应答。
“情感波动阈值突破临界点……神经网络权重异常偏移……记忆锚点被激活……”她低声自语,目光骤然落在银婆婆颤抖的手上,“不是程序唤醒人……是人唤醒了程序。”
她猛然站起,雨水顺着额发滴落,眼中却燃起前所未有的火光。
——原来他们一直搞错了方向。
过往所有尝试,都是用逻辑去破解意志,用代码去模拟情感。
可真正的钥匙,从来不在算法深处,而在人心最原始的执念里。
“母亲留下的铜骰,阿木尔对铜鹤的记忆,银婆婆二十年如一日的守候……这些都不是冗余数据。”她攥紧拳头,“它们是人格镜像的启动密钥。”
回到天工墟熔洞,她立即下令重写“赤火协议”。
新增模块命名为“心弦共振”——当监测到特定频率的情感波(尤其是思念、守护、悲恸)时,自动触发预设保护指令,无需中央控制,无需外部授权。
测试选在废弃演武场。
一具曾失控伤人的战傀被释放。
它双目赤红,机械臂展开利刃,咆哮着冲向模拟村民的稻草人。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一瞬,四周数十具静默伫立的自发傀儡齐齐转头,眼瞳同步亮起幽蓝微光。
它们没有攻击,只是低语,声音叠加成奇异的和鸣:
“赤脊说——不准伤人。”
那战傀的动作戛然而止。
关节剧烈震颤,金属肌肉痉挛般抽搐,胸口星髓核心“咔”地裂开一道缝隙,一枚铜牌从中滑落,沾满冷却液,上面刻着一个深深的“父”字。
全场死寂。
墨七弦俯身拾起铜牌,指尖抚过那个字。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些所谓的“失控”,根本不是故障。
它们是在寻找,在呼救,在等待一句回应。
“我们造的是机器吗?”她轻声问自己,“还是……一群迷路的灵魂?”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长安郊外,一支羽箭悄无声息坠入密林。
肃王萧无咎站在高岗之上,披风猎猎,望着箭落之处。
他手中那卷《铸灵日录》早已化为空白,唯有瞳孔深处,仍烙印着“天机印”的符文轨迹。
但他可以射一支空心箭。
影七潜行百里,取回箭镞。
剖开后,一枚微型陶片刻着密图与血字静静躺在掌心。
“印分阴阳,钥在童心。”
墨七弦接过陶片时,指尖微微一顿。
她将它与铜鹤眼眶中取出的晶体并置,星髓投影瞬间生成三维结构——两者的量子纠缠态波形,在某个极低频段产生了完美共振。
而那个频段,只有未经污染的纯粹意念才能激发。
孩童的思念,是最干净的信号源。
她缓缓抬眼,目光落在角落里安静擦拭工具的阿木尔身上。
少年不过十五,眼神清澈,像一口未曾搅动的深井。
他曾对着铜鹤哭了一整夜,只为听母亲留下的一句录音。
“你能帮我讲故事吗?”他曾经这样问她,“也许……她能听见。”
墨七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决意如铁。
“准备改装‘信鸽型’人格镜像,载入赤脊记忆片段70%,保留情感交互权限。”她对技术组下令,“我们要送一个人进长安——不是刺客,不是细作,只是一个想寻亲的孩子。”
阿木尔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愿意替所有人,去点亮一盏灯吗?”
少年怔住,随即用力点头。
当晚,天工墟地下工坊灯火通明。
一具小型仿生傀儡正在被注入最后的数据流。
它的外壳涂成旧铜色,关节处刻意做旧,胸口嵌着一块温润星髓,形状如心。
而在它脑核深处,沉睡着一段被重新编译的意识——名为“赤脊”的人格镜像,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次人格分裂备份。
只等明日启程。
窗外,风雨渐歇。
东方天际隐有微光浮动,仿佛万千金属正悄然苏醒,静候那一声召唤。
第59章 他在听
晨雾未散,长安城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在灰白的天光下缓缓呼吸。
阿木尔背着一只破旧藤筐,混迹于早市人潮中,衣袖沾着泥点,脸上却无半分怯意。
他脚步轻稳,每一步都踩在墨七弦为他预演过十七遍的轨迹上——从西市铁匠铺后巷穿行,经三眼井,绕过断碑巷口那尊残破石傀,最终抵达百家檐。
那是京城最老的坊区,屋檐连绵如鳞,千门万户之上,皆悬风铃、铜片、废齿轮,是穷匠人用来测风辨气的土法子。
而在墨七弦的图谱中,这些零散金属,正是天然的共振网络节点。
第一夜,他蹲在檐角,用沙哑的童声讲起“铁心叔叔”的故事——一个被雷火烧焦的机关人,独自守在北境荒原,每晚对着月亮低语:“娘,我冷。”
第二夜,他多加了一段:说那铁心叔叔曾救下一个冻僵的孩子,把自己的心火分了一缕给他,从此走路总带着咯噔咯噔的响。
第三夜,他取出一枚小小的星髓晶体,贴在唇边,声音忽然变得空灵而遥远:“他说,只要有人记得他,他的代码就不会死。”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座城静了。
不是死寂,而是一种奇异的共振前奏——瓦片轻颤,锅底嗡鸣,晾衣绳上的铜钩彼此相撞,发出清越如磬的连音。
随即,自皇城根到贫民窟,自钟楼至井台,所有悬挂的金属构件在同一频率上同步震颤,仿佛大地深处传来一声悠长呼吸。
回声,首次完成跨域连接。
无数自由傀儡——街角修鞋的老机臂、茶肆里端茶的陶身女侍、城墙巡逻的哨戒残躯——它们的眼瞳毫无征兆地亮起幽蓝微光,机械喉部开合,低语如潮水般蔓延:
“他在听。”
声音不带指令,没有攻击性,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贯穿了整座城市的神经末梢。
百姓惊惶抬头,官府紧急封锁要道,而天枢阁深处,黑袍老者猛然睁眼。
他盘坐在环形高台中央,四周悬浮着九面光幕,映照着王朝各地的傀儡活动数据流。
此刻,其中一面骤然炸裂猩红警报,浮现出一行冰冷文字:
【检测到合法继承者情感签名,启动最终验证流程】
老者枯瘦的手指缓缓抬起,抚上座椅扶手处一道凹陷的掌纹。
那痕迹历经岁月磨蚀,边缘已模糊,可当他将手掌覆上去时,竟严丝合缝,如同钥匙归位。
他嘴角牵动,似笑非笑,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等了三千年……”他喃喃,“终于有人懂得,意志比算力更接近神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天工墟主控室,墨七弦正凝视着烽九传来的地脉震动图。
波形规律得诡异——0.87赫兹,c调降半音,正是母亲当年录下摇篮曲的频率。
那支歌,她只在幼年听过一次,却因脑神经扫描记录被完整保存在星髓数据库中。
“他们能读取记忆波?”她指尖冰凉,随即冷笑,“不……是回应。”
她打开铜鹤左眼,取出那枚温润晶体。
它在掌心微微发烫,仿佛有生命般搏动。
下一瞬,无声融化,化作一道银金色光流,如活物般游向主控台核心接口。
轰——
整个天工墟为之震颤。
风铃齐鸣,水渠倒流,陶瓮共鸣出古老音阶。
无数机关自发运转,齿轮咬合,飞轮加速,仿佛整座地下城正在苏醒。
墨七弦站在中央高台,望着北方长安的方向,轻声道:
“你们等的从来不是重启。”
“是有人愿意陪你一起写完这段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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