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龙脊山外,三百里荒原裂谷如大地撕开的一道旧疤。
风在石壁间穿行,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断尺跪在干涸的河床上,指尖颤抖地抚过祖传图谱上那一点朱砂——“地轴眼”,九锁重光第四节点,藏于星斗倒影入井之时。
“六十年一遇。”他喃喃自语,“我们等不起。”
墨七弦站在裂谷边缘,手中图纸被晨风吹得沙沙作响。
她目光扫过经纬标注、天象周期、地脉走向,脑中已将整套系统拆解为可计算变量。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太阳穴,神经接口微微发热,昨夜银婆婆系上的麻线仍缠在钥骨之上,像一道无法编译却真实存在的加密协议。
“我们不需要等天象。”她忽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如同金属刮过冰面,“我们可以造一个。”
众人抬起头。
她蹲下身,取出三枚铜骰——这不是寻常赌具,而是她以古法铸造、内嵌微型谐振腔的频率耦合器。
每一枚都铭刻着前三个锁孔释放出的能量波形,经由风铃阵反复校准,早已与天地节律产生微妙共振。
“归零者的系统基于多重同步机制。”她一边调试一边解释,“天文坐标是表象,能量交汇是条件,但触发核心……应该是生物电信号与环境场的协同响应。我们在模拟的不是星辰运行,是整个系统的唤醒节奏。”
烽九迅速展开人机接口板,将铜骰接入风铃阵共鸣基座。
刹那间,清脆的铃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交织成一片波动网格。
空中浮现出淡金色的虚影——一条扭曲的星轨正在缓缓成型,正是“星斗倒影入井”的逆向推演。
光脚僧盘坐在中央石井边缘,双眼半阖。
他忽然抬手,在沙地上画下一圈反向螺旋。
“方向错了。”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你们在追星,可门是跟着心跳开的。”
墨七弦动作一顿。
她猛地睁开眼。
——对。
她太执着于逻辑闭环,忘了昨夜那些画面:母亲哼唱的歌谣、银婆婆眼角的泪、粗粝麻绳上传来的温度。
归零者惧怕情感,正因为情感无法量化,却能穿透所有防火墙。
真正的密钥,从来不在天上。
“把银婆婆的陶碗拿来。”她下令。
烽九立刻取出那只盛过药粥、边缘有豁口的粗陶碗。
墨七弦戴上细丝手套,提取碗沿残留的掌纹油脂,再用湿度感应膜捕捉其表面吸附的呼吸凝露。
数据输入共振板后,一段不规则却极具规律的生命波形浮现出来——缓慢、虚弱,却坚定如钟摆。
“这是……心跳?”断尺惊愕地问。
“这是信任的频率。”光脚僧微笑着说。
墨七弦没有回答。
她将人工星轨与这段生命节律叠加,导入铜骰核心。
齿轮咬合,晶石微亮,整个裂谷忽然陷入死寂。
然后——
井底泛起幽蓝涟漪,仿佛有看不见的水面被轻轻拨动。
一圈圈波纹扩散,映出倒悬星空的幻影。
伴随着沉重的机括声,一道青铜罗盘从井心缓缓升起,九齿轮盘缺了一齿,正中央凹槽闪烁着微弱红光,等待最后一块活体矿石钥骨嵌入。
成功了。
断尺双膝一软,差点跪倒。
烽九紧握拳头,眼中燃起久违的希望之火。
就连回声的预警频率也趋于平稳,化作一声轻鸣。
就在此刻。
地面猛然震颤。
碎石滚落,尘土腾空。
数十具锈蚀的巡骑傀儡破土而出,铠甲残破,关节吱呀作响,却排列成完美战阵。
它们眼眶中亮起猩红光芒,连成一片血色帷幕。
所有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墨七弦却一动不动。
回声急促警报:“非攻击模式!检测到高密度信息流广播!”
话音刚落,领头傀儡胸口骤然裂开,投影出一段清晰影像——
一间雪白实验室,冰冷金属墙环绕着十二座休眠舱。
每一个舱体内,都躺着一名女子,面容与墨七弦完全相同。
监控屏上跳动着血红色字符:【V7同步失败:12\/13】。
镜头缓缓推进,最后一座舱门开启,墨七弦穿着白色实验服躺入其中。
机械臂落下,生命维持系统启动。
画面即将结束时,一个稚嫩童音轻轻响起:
“姐姐,轮到你了。”
影像戛然而止。
裂谷重归寂静,只有风穿过石缝的呜咽声。
断尺脸色发白:“那是……另一个你?”
烽九看向墨七弦,眼神充满震惊与不安。
回声的数据流紊乱,不断重复:“身份验证冲突……源代码归属不明……”
光脚僧静静望着她,嘴角浮现一丝莫测的笑意。
而墨七弦,依旧站在原地。
她没有解释,没有动容,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
只是缓缓闭上眼,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一只残破的铜鹤壳,边缘焦黑,内部布满烧毁的线路。
这是她在初临此世时,在家族废墟中找到的唯一遗物。
她将它轻轻贴在耳侧。
仿佛在聆听什么。 (续)
裂谷死寂如墓。
风停了,铃音散了,连地脉的震颤都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冻结。
数十具锈迹斑斑的巡骑傀儡矗立成环,猩红眼瞳明灭不定,像一群被卡在逻辑死循环中的恶鬼,无法攻击,也无法退去。
断尺握紧测绘杖,指节发白:“那影像……是幻术?还是……”
“不是幻术。”光脚僧轻声打断,目光落在墨七弦手中的铜鹤残壳上,“那是回响。过去的声音,在未来找到了出口。”
烽九的手已搭在腰间短刃之上,神经接口微微发烫。
她看不懂实验室、休眠舱,但她能感觉到——那些与墨七弦一模一样的女人,是威胁。
是对她们这个刚刚燃起火种的“天工墟”的根本性否定。
而墨七弦,依旧静立如铁。
她闭着眼,将那只焦黑残破的铜鹤壳轻轻贴在耳侧。
金属冰冷,边缘割着皮肤,可传来的震频却温柔得近乎残忍——一段极其微弱、几近湮灭的音频,在烧毁的线路间苟延残喘:“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
母亲的摇篮曲。
前世的,还是此世的?
她分不清。
记忆像是被打碎后又被强行拼接的瓷器,裂痕贯穿始终。
但这声音,是锚点。
是唯一未被系统格式化的原始数据。
她的指尖在共振板边缘快速滑动,瞳孔中倒映出三重波形图:天文逆轨、银婆婆的心跳、以及这段摇篮曲的声纹。
前两者是逻辑,是算法,是可计算的唤醒条件;而第三段,是噪声——对归零者而言,是必须清除的冗余信息。
可正因如此,它才是突破口。
“情感无法编码,所以无法防御。”她低声自语,像是在验证某个久藏于心的假设。
手指一压,她将摇篮曲反向相位混入心跳信号,叠加谐振频率,形成一道前所未有的“记忆扰流波”,注入铜骰核心,直通青铜罗盘。
刹那间——
所有巡骑傀儡同时剧震!
关节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眼眶红光疯狂闪烁,如同系统过载。
它们僵在原地,既不能执行预设指令,也无法切断连接。
那道混杂着母性温度与童年记忆的波动,像病毒般侵入它们的底层协议,迫使它们在“服从”与“解析”之间无限死循环。
机会,只有三秒。
墨七弦睁眼,动作没有一丝迟滞。
她取出钥骨——那块从银婆婆麻绳中解下的活体矿石,表面仍带着老人掌心的余温——精准嵌入罗盘缺齿。
“咔。”
一声轻响,却如惊雷炸裂天地。
青铜罗盘轰然启动!
九齿轮盘逆向旋转,地底深处传来古老机构层层解锁的轰鸣。
井心剧烈震荡,一道幽光冲天而起,一枚青铜指环破水飞出,悬于半空,缓缓转动。
烽九迅速展开高倍晶镜,将指环内壁蚀刻的微纹放大——
所有人呼吸一窒。
那不是符文,也不是星图,而是一幅动态地脉网络!
细密如神经突触的线条遍布大陆,五处节点泛着微弱金光,每一点旁都浮现出倒计时:
【心灯龛:36时辰】
【云渊冢:7日】
【铁袈裟:81时辰】……
更令人窒息的是,第五锁孔“心灯龛”的定位坐标,竟与天工墟旧址完全重合。
断尺踉跄后退一步,声音发抖:“不可能……天工墟早在百年前就被焚毁,连地基都被犁过三遍!怎么可能……”
墨七弦没说话。
她望着远方地平线上腾起的烟尘——那是朝廷斥候的踪迹,也是肃王府暗卫的标记。
他们来得好快。
快得不像偶然。
她忽然笑了,极淡,却锋利如刀。
“他们不想让我去别的地方。”她低声道,目光穿透风沙,“是因为……那里藏着不能见光的东西。”
话音落下,她脑中忽有一声清鸣。
意识深处,那曾沉寂已久的系统界面,第四枚图标悄然点亮:
【多线程推演·已激活】
无数变量开始并行运算,世界在她眼中分裂成千条路径。
而她,终于不再是被动解谜的棋子。
她是执棋者。
夜风再起,吹动她鬓边碎发。
她抬头望向苍穹,仿佛看见那十二座休眠舱仍在运转,听见那稚嫩童音还在回荡。
“姐姐,轮到你了?”
她攥紧铜鹤残壳,眼神冷冽如星陨之铁。
那就轮到我,改了这盘棋的规则。
而在千里之外的天工墟废墟之下,一层半透明晶膜静静覆盖着深不见底的洞口,表面泛着水波般的微光。
无人知晓,当第一缕脚步接近时,那膜中将浮现出怎样的幻影——
只有一段失传已久的歌谣,在风里若有若无地飘荡:
“灯不照己,影不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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