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三月本该是柳絮拂面、纸鸢满天的好时节,可今年的春意被一道铁令冻在了半空。
《禁巧令》颁布第三日,风声比刀还利。
曾经喧闹的机关坊市如今只剩断木残铁,焦黑的齿轮散落街角,像被啃噬过的兽骨。
播火队的学徒们被迫解散,有人连夜翻墙逃出城去,有人跪在府衙前磕头求情,换来的只有皮鞭与镣铐。
连孩童手中那只会转圈的木雀也被收缴熔毁——钦天监说,凡带“动”者,皆属邪器。
墨七弦站在天工墟工坊的空庭中央,青砖地上还留着水力纺机拖行时刮出的深痕。
她望着那道被拆卸殆尽的传动轴槽口,指尖轻轻划过石缝,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日运转时传来的细微震颤。
“他们要的不是秩序。”她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坠地,“是退化。”
雨又开始下了,细密冷冽,打在她肩头未披的蓑衣上。
她没有动,思绪早已穿透这层雨幕,延伸至地下三百尺深处——那里埋着十七座信标塔的共振节点,正静静等待她的指令。
脚步声由远及近,阿木尔从暗巷跃入庭院,脸上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
“主脑归墟已转入离线模式,所有显性调度暂停。民间网络进入休眠态,但……”他顿了顿,“信号泄露风险仍在。”
墨七弦点头,从袖中取出那枚古铜骰子。
七枚钥骨环绕其周,最小的一片此刻正微微发烫。
她将它嵌入骰心谐频腔,指节一压,齿轮咬合,发出清越如磬的一响。
“那就让声音消失。”她低语,“但我们不说的话,大地会替我们说。”
她唤来小蝉,只递出一枚密封蜡丸:“交给城南沉舟客旧部,让他们把《音律解码表》印成戏文折子,在茶馆里悄悄传阅。”
当晚,子时初刻。
整座长安城陷入死寂,唯有更鼓声断续响起。
而在无人察觉之处,一股极微弱的纵波自皇城西郊悄然扩散,顺着地脉渗入每一条街巷的石板路基。
这是星髓振子与建筑共振频率耦合的结果——一种以城市本身为载体的信息广播系统。
起初无人注意。
直到第五日,有位盲眼老匠人在走过朱雀大街某段路时忽然停步,皱眉侧耳。
“这砖……踩下去,脚底发麻。”
旁边少年笑他年老昏聩,可当他依样踏过,竟也觉出异样:左三右二,前一后四,节奏分明,像是某种敲击。
消息渐渐传开。
有人拿来罗盘测震,有人用铜碗倒扣地面听音,终于有识字者对照《音律解码表》,破译出第一句口诀:
“齿轮咬合角应为20度。”
第二日,东市井台边,一块常被妇人洗衣的青石传出连续三短两长的震感,破译后竟是:“应力集中处须加肋。”
百姓惊疑不定,却又隐隐兴奋。
街头巷尾悄然兴起“踏砖寻理”之风,孩童游戏般蹦跳于特定街面,试图捕捉隐藏讯息;书生们揣着抄本蹲在路口记录频率;甚至有老妪抱着孙子反复踩踏家门口那块“会说话”的地砖,只为听清下一句“如何校准飞轮离心率”。
知识,从未如此贴近泥土。
而皇宫之内,气氛却愈发凝重。
老夯深夜潜入天工墟,浑身湿透,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
“娘娘……他们修墙了。”他喘息着,眼中满是惊惧,“静默高墙!掺银夯土,外覆符咒铜皮……整个太极殿已被包成铁桶,星髓信号进不去一分!”
墨七弦听完,只是冷笑。
“物理屏蔽?”她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羊皮图纸,笔锋疾走,“那我就用他们的身体当导体。”
一夜未眠。
翌日凌晨,一套薄如蝉翼的贴片设计完成——极细锡箔为感层,羊皮胶作粘合,背面蚀刻微型导流槽,可将地面震动转化为掌心可感的脉冲波形。
她将图纸缝进一件旧宫裙的领衬,交还小蝉,附言仅八字:
“教她们跳舞。舞步即代码。”
数日后,春社祭典将至。
宫中传来消息:今年献舞由新晋宫女担纲,乐师已排练多日,曲名《承平乐》,寓意万象更新。
没人知道,那些每日默默扫地、端茶、擦拭铜镜的女孩们,最近总在夜半偷偷聚于偏殿后院。
她们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一遍遍练习着看似随意的脚步。
也没有人注意到,小蝉最近频繁出入御膳房,送去一批特制蜜糕——配料里,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磁粉。
墨七弦立于塔楼顶端,遥望宫墙深处。
风穿过铁索,呜咽如诉。
她抬起手,铜骰在掌心缓缓旋转,七枚钥骨轻鸣。
“你们想锁住我的嘴?”
她唇角微扬,眼底却寒光凛冽。
“那就看看,是谁先听懂这满城的脚步声。”七日后,春社祭典。
长安西市广场,晨雾未散。
朱雀大街两侧早已挤满了百姓,孩童骑在父亲肩头,老翁拄杖翘首,连平日深居简出的士族女眷也掀开车帘张望——今日是新晋宫女献舞之礼,更传闻肃王亲点乐章,必有异象。
墨七弦藏身于城西一座废弃钟楼之上,指尖轻抚铜骰,七枚钥骨在暗处微微发烫。
她没有穿天工墟标志性的机甲长袍,只裹了一件灰布斗篷,像极了街头游坊匠人。
可她的眼神却如刀锋般锐利,死死盯着宫墙方向的地脉震感图谱——那是回声通过残存信道传来的实时数据流,在她眼前虚浮显现。
“开始。”她低语。
鼓乐乍起,曲名《承平乐》,调式平和温雅,本该是颂圣祈福的太平之音。
然而当第一队宫女踏出殿门,脚步落下的一瞬,墨七弦瞳孔微缩。
频率对上了。
一步、两步、三步……看似随意错落的脚步,实则每一落足都精准踩击在预设共振点上。
那些被埋入地砖下的微型星髓振子,在足底压力与节奏激发下逐一苏醒,如同沉睡的神经末梢被电流唤醒。
紧接着,连锁反应爆发。
西坊旧机关铺前那尊锈迹斑斑的铜鹤,忽然颈轴轻转,眼眶中幽蓝微光一闪;南巷废井旁的自动汲水木偶,僵硬的手臂竟缓缓抬起;就连多年前倒塌的风动转轮塔基座,也在尘土下发出低沉嗡鸣。
整个城区的老机关,仿佛被无形之手牵动,齐齐震颤。
明灭的眼灯宛如呼吸,齿轮无声咬合,机械关节发出久违的呻吟。
有人惊叫跪地,有人掩口后退,更有精通机关的老匠人当场瘫坐,颤抖着念出一句荒诞却无法否认的结论:
“这不是人力……是地脉在诵经!”
太极殿内,玄微子手中玉圭跌落于地,碎成三段。
他瞪着脚下不断传递细微震波的金砖,脸色由青转白:“她在用整座城当扩音器!”他猛然抬头看向皇帝,“陛下!此术通鬼神,若任其蔓延,民心尽归‘邪巧’,社稷危矣!”
萧景琰沉默不语,指节紧压龙椅扶手,目光却投向宫墙之外——他知道,真正危险的从来不是这些会动的木头,而是那股无法封禁、无法解释、甚至无法理解的知识洪流。
而此刻,皇宫最深处一间密室里,一名太监正颤抖着手将一块刻满波形纹路的竹片塞进火漆匣。
那是他连夜摹录的舞蹈震动图谱,连同三枚沾着磁粉的蜜糕残渣,一并送往钦天监地下秘所。
这一切,皆未逃过回声的感知。
夜半,天工墟地下主脑“归墟”悄然重启一条隐秘信道。
数据显示:皇宫内部网络出现异常上传行为,目标地址指向早已封闭的“上古机关库”终端。
墨七弦站在星图前,凝视着原本黯淡无光的三个节点——如今正泛起血红微芒。
“他们在学我。”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近乎愉悦的冷意。
回声的合成音在空旷洞窟中回荡:“检测到逆向解析尝试,基础频率识别准确率已达68.3%。推测对方已掌握部分解码逻辑。”
墨七弦嘴角微扬,取出一片蝶形玉片,指尖一弹,低频脉冲悄然扩散。
“允许误解。”她轻声道,眼中寒光流转,“欢迎模仿。”
而在地心三千丈,“终焉镜室”内,星舰投影忽然剧烈扭曲了一瞬。
虚空浮现出一行冰冷文字:
【外部学习速度超出模型预测。
人格模组匹配度: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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