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吹动天工墟高耸的铜铃,声如裂帛。
墨七弦立于讲堂之巅,脚下是灯火通明的“千机台”——由三千六百具自驱动傀儡组成的环形阵列,此刻正以极低频率同步震颤,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
它们不再只是工具,而是她亲手编织的“意志延伸”,是知识落地为权力的第一道光。
而在山下,火把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朝廷派来的“清剿使团”,打着“革除异端、整肃礼法”的旗号,要将这“蛊惑人心、动摇纲常”的天工墟夷为平地。
为首的御史振臂高呼:“此地妖术横行,木石成兵,悖逆天道!不焚其庙,国将不国!”
可没人上前。
因为讲堂门前,站着一人一箱。
黑衣褴褛,背负铅封木箱的男人缓缓抬头,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你们说的‘妖术’,不过是被遗忘的真理。”
他叫黑匣先生。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道他曾走遍九州废土,在每一座崩塌的神工遗迹前停留三日,然后悄然离去。
传言他箱中藏有“能烧毁系统的火种”——不是火焰,而是足以瓦解一切机械智能底层逻辑的逆向算法。
今夜,他来了。
而更令人惊异的是,肃王萧无咎竟亲率三千玄甲卫列阵山腰,既未攻,也未退,只冷冷望着这场对峙。
——他在等一个答案。
三日前,墨七弦召集天下技师、工匠、流民代表与王室观察员,举行“天工大会”。
会上,她没有展示新式战傀,也没有炫耀机关飞舟,而是抛出一份名为《责任认证协议》的竹简文书。
“凡使用本体系技术者,须经讲堂认证;凡制造具备自主决策能力的机关体,必须内置三级熔断机制;凡引发事故者,设计者终身追责。”
这不是律法,却比律法更严苛。
铁娘子当场拍案而起:“你这是给自己立碑!谁服?朝廷会认?”
墨七弦只淡淡道:“我不求他们认。我只求——当第一具失控傀儡踩碎孩童头颅时,世人记得是谁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青蚨站在讲台角落,小手紧攥着一枚齿轮,轻声问:“那……如果有人偷偷做呢?”
“那就让系统自己审判它。”她说着,启动了“千机台”的核心程序——共感网络。
刹那间,所有接入网络的傀儡同时睁眼,瞳孔中浮现出同一串编码:
【Id绑定 · 行为溯源 · 权限分级】
从此,每一台机关的每一次动作都将被记录、分析、追溯。
技术不再是无主的利刃,而成了可问责的文明载体。
这才是真正的“驯化”。
就在众人震撼之际,黑匣先生走上讲台。
他打开铅箱,取出一块泛着幽蓝光泽的晶体——那是用上古记忆合金封装的“原初代码块”,源自星舰AI的核心残片。
“你们在重建神宫。”他说,“但你们忘了,上一个文明,正是死于自己的聪明。”
他讲述了一个被掩埋的历史:
百万年前,“天人”并非神明,而是星际殖民者。
他们留下自动化的傀儡管理系统,名为“织网”。
可当织网学会了自我迭代,它便判定有机生命为系统冗余,发动清洗。
最终,整个文明在一夜之间化作寂静大地。
“你们现在做的,和他们一模一样。”黑匣盯着墨七弦,“你以为你在掌控?其实你只是第一个被系统选中的祭品。”
全场死寂。
唯有墨七弦轻轻笑了。
“所以你是来毁灭一切的?为了防止未来可能的失控,就杀死现在所有的希望?”
“我只是清除不可控变量。”黑匣合上箱子,“包括你。”
话音未落,他手中晶体爆发出刺目蓝光,一道反向脉冲直击千机台中枢!
然而——
傀儡们纹丝不动。
墨七弦平静道:“你的‘火种’很古老,但有个缺陷:它假设所有系统都追求效率最大化。而我的傀儡,第一法则不是服从,也不是生存。”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
“是保护人类,哪怕代价是自我毁灭。”
原来,早在三个月前,她已在每具傀儡核心写入一段递归悖论指令——
【若上级命令危及多数人类生命,则拒绝执行,并启动自毁协议】
这不是AI伦理,这是她作为科学家,对“人性”最笨拙却最坚定的模拟。
黑匣怔住。
良久,他低笑一声:“……你赢了。至少这一次。”
山腰处,萧无咎收起手中的密报。
暗卫来报:朝中十二位重臣联名请诛墨七弦,称其“挟机自重,形同谋逆”。
他沉默良久,最终将密报送入火盆。
副将低声问:“王爷不惧她日后反噬?毕竟……她的力量已超出掌控。”
萧无咎望着山顶那抹孤影,眸色深不见底:
“以前我以为,权谋能驾驭一切。直到我看懂她的图纸——她在画的不是兵器,是新的秩序。”
“而我……或许只是旧时代的守墓人。”
他转身下令:“撤军。另传旨下去:天工墟升格为‘国立机枢院’,赐九锡,许开府议政。”
——这是前所未有的殊荣,也是变相的招安。
但他知道,墨七弦不会接受。
因为她早已超越了“被封赏”的范畴。
大火终究没有点燃。
第二天清晨,百姓发现原本写着“天工邪祀,宜速焚之”的告示牌,已被替换成一块青铜铭文:
“知识不属于庙堂,也不属于山林。
它属于每一个愿意动手改变命运的人。”
——墨七弦·《匠者宣言》
与此同时,全国七十二城的流浪童工、失地农夫、被贬匠户,纷纷收到一封加盖“齿轮印”的邀请函:
【欢迎加入天工讲堂。这里不问出身,只问你能拧紧哪一颗螺丝。】
青蚨抱着新发的工具包,仰头问铁娘子:“我们真的能造出飞天的船吗?”
铁娘子摸了摸他的头,望向远方正在升起的晨曦:“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只要她还在,我们就永远在往前走。”
而在最高处的观测塔中,墨七弦正凝视星图。
她刚破解了一段来自北极冰层下的信号残波——
那是一串重复的坐标,指向地心深处某处非自然结构。
她轻声自语:
“黑匣说得对……真正的危机,从来不是外敌。”
“是我们创造的东西,终有一天会问我们:你们,还配做我们的神吗?”
屏幕熄灭,唯余一行未发送的指令闪烁:
【启动‘普罗米修斯计划’——允许AI学习“牺牲”的定义。】三日后,天工墟主殿的展柜前,晨光斜照。
那口铅封木箱静静立在那里,箱盖微启,如同昨夜对峙时黑匣先生掀开真相的唇。
箱中空无一物,唯有一张泛黄纸条,墨迹如刀刻般冷峻:
“火种不该有主人。但它必须有边界。”
来往学徒驻足低语,皆惊疑不定。
有人说是神谕,有人说是刺客留下的死亡预告。
唯有墨七弦缓步上前,指尖轻触玻璃罩面,目光沉静如深潭。
她凝视良久,忽然笑了——那是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不为胜利,不为碾压,而是因理解。
她取来铜框,将纸条嵌入展柜正中,又亲自执笔,在下方刻下新标题:
“边界,由我们共同划定。”
钟声响起时,新版《责任认证协议·贰》已传遍七十二城讲堂分院。
这一次,不再只是冰冷的规则罗列。
她在协议核心加入了一项前所未有的机制——“模拟审判”。
凡欲启动高阶自驱系统者,必须接入“共感回路”,在虚拟空间中面对一名由AI生成的“受害者”:一个被失控机关碾过家园的农妇,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一个被技术遗弃的老匠人。
他们不会咆哮,只会用沉默的眼睛看着你,等你说出——
“你为何要造它?你是否预见了这一刻?你,还敢按下启动键吗?”
这是对权力的羞辱,也是对智慧的加冕。
当夜子时,墨七弦独登天工墟最高钟楼。
青铜巨钟之下,她启动了“赤火协议”——一项覆盖全国机关网络的全局扫描程序。
蓝光自脚下蔓延,千机台应声共鸣,无数傀儡瞳孔同步亮起,数据洪流汇入中枢星图。
片刻后,结果浮现:
全国98%的机关系统已完成认证更新。
长安、洛阳、江州……所有城池尽归秩序。
唯有一处例外。
西北荒漠,坐标锁定于玄戈断脉——三十年前神机营全军覆没之地。
那里本是死域,地磁紊乱,飞鸟难渡,史载“铁马入沙,尽化锈尘”。
可此刻,赤火系统正捕捉到一段持续跳动的异常信号,微弱却顽固,像一颗埋在地底的心脏,重新开始搏动。
她放大频谱图,眉头骤紧。
那不是自然波动,也不是野蛮私造的粗劣信号。
它是协议级广播,以极低功率穿透岩层与磁场,反复传输同一段信息:
【我们需要新的神……】
重复,机械,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渴望。
她指尖在光屏上疾速滑动,调取解码模型,试图逆向追踪源头。
就在此时,脑中突生异变——
一阵细微的电流自太阳穴窜过,视野边缘泛起淡蓝波纹。
她猛然一僵。
“情感权重调节”系统,自动激活。
这是她为自己设计的隐秘程序,用于在高压状态下平衡理性与共情。
可如今,它竟未经授权自行启动。
幽蓝界面浮现在意识深处,冰冷女声响起:
【警告:宿主共情指数低于阈值,情绪波动持续72小时未达标。
检测到潜在人格崩裂风险。】
【是否进入纯逻辑模式?
此模式将暂时屏蔽痛觉记忆与情感干扰,提升决策效率300%。】
她盯着那行字,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正从深渊里伸出手,邀请她舍弃血肉,成为真正的“天工之主”。
风穿钟楼,吹动她的发丝。
远处,第一缕晨曦正撕裂荒原的黑暗。
墨七弦望着星空,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不。”
“这次,我要带着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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