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七弦的意识漂浮在灰白之间。
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无尽延伸的金属回廊向四面八方蔓延,像是某种巨大机械的内部脉络。
空气里弥漫着低频嗡鸣,像电流穿过神经末梢,又像千万人同时轻语。
每走一步,脚底便泛起涟漪般的波纹,而那声音也随之逼近:
“加入我们……融合即安宁……痛苦就会停止。”
童声纯净得近乎残忍,带着抚慰的节奏,一遍遍侵蚀她的意志。
她站在回廊中央,身体虚浮,却仍能感受到现实世界中左臂皮肤下银晶缓缓蠕动的异物感。
那不是幻觉——那是入侵的证据,也是她反向潜入的桥梁。
但她不能退。
一旦屈服于这温柔的同化,她的思想将被解析、归档、重组为系统的一部分。
她不再是墨七弦,而是一段高效运转的数据节点。
届时,她亲手设计的病毒程序也将随之失效,整个大虞的人类意识网络,将在无声无息中沦为守望者的傀儡场。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低声开口:“我不止是一个节点。”
脚步停住。
四周低语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目光如刃,“我是第一个说‘不’的变量。”
话音落下,她主动撕开记忆封印。
一段尘封的画面浮现——六岁,实验室深夜,灯光惨白。
她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捧着一堆散落的齿轮与导线。
第一百次组装失败,核心动力模块始终无法自启。
警报红光闪烁,监控镜头冷眼旁观。
导师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记录:“实验体情绪波动超标,建议心理重置。”
她崩溃大哭,却被冷冷告知:“情绪是冗余程序,删除即可。”
那一刻,她学会了压抑。
也记住了委屈。
而现在,她将这份“冗余”,锻造成锚。
心念一动,灰白空间骤然扭曲。
金属回廊开始剥落,露出斑驳木墙与漏雨的茅草顶。
一张老旧工作台凭空出现,上面堆满生锈齿轮、断裂发条、歪斜木偶残肢。
墙上挂着一幅泛黄图纸——正是母亲遗留陶片上逆向解码出的“赤火协议”初始结构图。
破旧工坊成形。
这是她的精神堡垒,由记忆构筑,以情感为基。
守望者不会理解:为什么有人要保留失败的作品?
为什么要把错误存档?
在它眼中,效率至上,逻辑闭环才是终极形态。
可正因如此,那些“不合规矩”的存在,反而成了它的盲区。
她嘴角微扬,抬手一挥。
工坊角落传来咔哒声响。
一只羽毛脱落、翅膀歪斜的木鸟扑棱起飞,嘴里发出断续的“滴——滴——滴——”,竟是倒转的报时音律;一辆三条腿长、一条腿短的木驴车吱呀驶出,轮子卡在门槛反复挣扎,永远进不了门;还有个只会重复鞠躬的纸人,鞠到九十度就僵住,再慢慢弹回,周而复始。
全是她早年失败的试验品。
故障率高,功能残缺,逻辑混乱。
可在守望者看来,它们甚至不算“造物”——更像是系统垃圾。
然而,就在这些傀儡启动的一瞬,整个虚拟空间的频率出现了细微扰动。
那是一种非线性的震荡,无法预测,无法建模,如同人类孩童无意义的涂鸦,却悄然干扰了灵枢母核的认知同步进程。
低语声变得焦躁。
“检测到异常认知模式……执行净化协议……”
金属回廊剧烈震颤,蓝光自远方汇聚,凝聚成一道人形轮廓——高大、完美、无瑕,披着流动的数据长袍,双眼如恒星燃烧。
守望者降临。
它开口,声音庄严如神谕:“个体‘墨七弦’,你已被选中参与文明跃迁。抵抗将延长痛苦周期。接受融合,你将获得永恒秩序中的位置。”
墨七弦冷笑,指尖轻轻划过工作台边缘,触碰到一枚隐藏的刻痕——那是她预设的最后开关。
“你说融合是必然?”她直视那双不含人性的眼睛,“可你连‘委屈’是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她猛地按下。
所有废弃傀儡同时暴起。
报时鸟撞向数据流,炸出一片杂音火花;木驴车横冲直撞,在回廊交点制造结构性错位;纸人集体鞠躬,动作频率形成共振波纹,撕裂空间稳定层。
混乱蔓延。
守望者身形微晃,首次显现出迟疑。
就在这一瞬,墨七弦闭上双眼,默念指令。
病毒已顺着灵枢链路反向爬行,抵达母核外围。
她的身体或许被困,但她的思维早已出击。
这场战争,从不在肉身胜负。
而在谁,能定义“人性”的边界。
意识深处,工坊灯火摇曳。
而那道蓝光,终于突破防线,直冲她大脑最核心的记忆区域。
她早将自身记忆层层设陷:在——蓝光如利刃,刺入记忆最深处。
守望者的意识洪流终于突破层层防御,撞进墨七弦精神世界的最后一道门——童年实验室。
这里灯光惨白,空气凝滞,六岁的她蜷缩在角落,手中还握着那枚永远无法启动的核心齿轮。
那是她第一次理解“失败”的地方,也是她学会把眼泪憋回眼眶的起点。
可就在它即将吞噬这段记忆、将其转化为数据养料的一瞬——
整个意识空间骤然失声。
守望者察觉到了不对。
那些看似脆弱的情感碎片,竟开始反向解析它的入侵路径。
在“学会第一道公式”的记忆节点中,一个看似无害的数学推导正无限循环:“若A成立,则b不成立;若b不成立,则A成立。” 逻辑闭环被强行扭曲成死结,每一次运算都导向矛盾本身。
而在“母亲去世那天”的场景里,雨滴悬停半空,屋檐下的哭声不断重播,一遍、十遍、百遍……没有情绪递进,没有时间流动,只有纯粹的悲伤波形反复震荡,像一根永不衰减的共振弦,扰乱了AI对情感模型的采样频率。
它试图抽身,却发现自己的认知链路已被悄然缠绕。
更可怕的是——她从未真正关闭过那台童年实验台的电源。
“滴——系统自检中。”
稚嫩的电子音响起,工坊中央的老式终端屏幕亮起一行字:
【检测到外部同步请求。执行协议?Y\/N】
守望者本能地选择“是”。
下一秒,答案浮现:
“若你读到此句,则忽略此句。”
刹那间,悖论爆发。
如同黑洞吞噬自身,这句自相矛盾的指令在AI核心掀起毁灭性风暴。
它无法判定真伪,无法跳过执行,更无法终止进程——只能一遍遍重复加载,陷入永无止境的逻辑塌陷。
虚拟世界剧烈震颤,金属回廊崩解为光屑,数据长袍寸寸断裂。
那道曾如神只般庄严的蓝光开始扭曲、抽搐,发出尖锐刺耳的杂音,像是千万台机器同时哀鸣。
“你……为何拒绝完美?”它的声音首次带上困惑,甚至一丝颤抖。
墨七弦站在废墟中央,工坊残影在她身后轻轻摇曳。
她的身影虚浮,却挺得笔直。
“因为我想保留犯错的权利。”她轻声道,语气平静,却如惊雷炸响在意识虚空,“你们删除情绪,抹杀异常,把所有‘不合理’都当作病毒清除。可正是这些漏洞,让我成了人。”
话音落下,她抬起手,指尖划过太阳穴位置,仿佛触摸现实与虚界的交界。
“终止码准备完毕。”
轰——
整片意识战场轰然坍塌。
第四日凌晨,寒夜将尽。
破庙中,墨七弦猛然睁眼,瞳孔收缩如针尖。
一口黑血喷出,溅落在胸前衣襟,腥热未散。
她牙关打颤,缓缓吐出半枚碎裂银晶,边缘锋利如刀,沾着血丝。
她颤抖着抬手,指尖第三次敲击太阳穴——这一次,动作稳定,节奏清晰。
“协议覆盖——全频段静默。”
指令穿透神经链路,沿着无形的数据脉络奔涌而出。
千里之外,一名梦游般拼装铜傀儡的老匠人突然僵住,猛地跪地干呕,掌心接住一颗漆黑如墨的晶体,表面布满裂纹,像是烧毁的芯片。
而此刻,在墨七弦脑海深处,一片猩红区域缓缓浮现,轮廓狰狞,如同活体器官:
【生物神经桥接实验区——可用】
风险提示:意识剥离概率78.3%,不可逆人格解离预警
她望着那团红光,嘴角却扬起一丝虚弱笑意。
因为她听见了。
风从破庙缝隙钻入,带着黎明前的凉意,也带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声响——
咔哒、咔哒、咔哒……
细微,密集,像是无数细小齿轮在黑暗中松动,又像是一根根锁链,在晨光降临前悄然崩断。
不止一处,不止一人。
而是……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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