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带着哭腔的“救命”,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乾元宫深夜的寂静。
苏晓月浑身的疲惫顷刻间一扫而空,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陈阁老的死有内情,却没想到线索会以这种方式,如此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进来!”她压低声音,迅速命令道。
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低等宫女服饰、身形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随即飞快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苏晓月认出了她,是负责外殿洒扫的几个小宫女之一,名叫小蝶,平时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
“你知道什么?慢慢说,有朕在。”苏晓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走下床榻,示意小蝶到内殿更安全的地方说话。
小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陛下……奴婢……奴婢今早,在擦拭宣政殿后廊的灯罩时……不小心,不小心听到了……听到了……”
她恐惧得几乎语无伦次。
苏晓月没有催促,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这个简单的举动似乎让小蝶稍微平静了一些。
她接过水杯,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口,才带着哭腔继续道:“奴婢听到……听到陈阁老在和一个人说话……声音很低,但奴婢离得近……陈阁老很激动,说……说‘你们贪墨河工款,草菅人命,如今还想一手遮天吗?老夫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在登基大典上……’”
小蝶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血色尽褪,仿佛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登基大典上做什么?”苏晓月的心沉了下去,追问道。河工款?贪墨?这牵扯的可就大了!
“奴婢……奴婢没听清后面……”小蝶恐惧地摇头,“然后,那个人……那个人就冷笑着说……‘陈大人,既然你执意要找死,那就怪不得别人了。别忘了,你孙子的痨病,还得靠宫里的雪参救命呢……’”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用孙子的性命做要挟!
苏晓月瞬间明白了。陈阁老并非单纯的血谏,他是被人用亲人的性命逼迫,甚至可能被下了毒,才不得不在登基大典上,以这种最惨烈的方式,发出最后的控诉!而他控诉的对象,能量极大,不仅能贪墨河工款,还能把手伸进太医院,掌控救命药材!
“和你祖父说话的那个人,是谁?”苏晓月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寒意。
小蝶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户部尚书,高……高大人!”
高文远!太后的亲侄子,朝廷的财神爷,楚凌霄在朝中的重要盟友之一!
苏晓月倒吸一口凉气。牵扯到太后娘家,这就不仅仅是朝争,更是捅了马蜂窝!
“你确定没听错?”她需要再次确认。
“奴婢确定!”小蝶用力点头,“高大人走后,陈阁老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最后老泪纵横,喃喃自语说……‘陛下,老臣无能,只能以此残躯,为您敲响第一声警钟了……’”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苏晓月。陈阁老是用自己的死,为她这个新帝,揭开幕后黑暗的一角!他赌上了自己和孙子的命!
“这件事,你还告诉过谁?”苏晓月盯着小蝶,语气严肃。
“没有!奴婢谁都不敢说!”小蝶慌忙摇头,“高大人权倾朝野,奴婢人微言轻,说出来就是死路一条!奴婢本来想烂在肚子里,可是……可是……”
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双手颤抖着呈给苏晓月:“陈阁老在和奴婢擦身而过的时候,偷偷塞给了奴婢这个!奴婢当时没敢看,藏在了身上……回来打开一看,差点吓死过去!奴婢知道自己保不住这东西,也怕高大人他们迟早会查到奴婢头上……求陛下救命啊!”
苏晓月接过那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她迅速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本巴掌大小、页面泛黄的册子!
她借着昏暗的宫灯,快速翻看了几页。里面用极其细密的字迹,记录着一笔笔款项的出入,时间、经手人、数额、去向……虽然用了些隐语,但结合小蝶刚才的话,苏晓月一眼就看出,这极可能就是高文远等人贪墨河工款的证据账本!其中几笔大宗款项的划出,指向了一个代号为“南山”的人。
陈阁老在临死前,竟然留下了如此致命的东西!他选择小蝶这个最不起眼的宫女传递,恐怕也是无奈之举,赌的就是对方的疏忽和灯下黑!
这账本,是催命符,也是……扳倒高文远,甚至撼动其背后势力的利器!
苏晓月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仿佛在瞬间加速流动。她紧紧攥住了账本,感觉它烫得像一块火炭。
必须保住小蝶!也必须保住账本!
她立刻唤来门外唯一值守的、看起来最为沉稳老实的大宫女云霜(原主记忆里,这是从小伺候她,相对可信的人)。
“云霜,你立刻带她去后殿密室,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也不得让她离开半步。饮食由你亲自负责。”苏晓月快速下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是,陛下。”云霜虽然眼中闪过惊讶,但并未多问,立刻拉起还在发抖的小蝶,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黑暗之中。
苏晓月将账本重新用油布包好,藏在了床榻之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她坐回榻上,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高文远……太后……楚凌霄……河工款……几条线索在她脑海中疯狂交织。
楚凌霄知道高文远的勾当吗?他是参与者,还是默许者?太后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个代号“南山”的人,会是谁?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刚刚摸到了一点边缘,却发现前方是更多的岔路和陷阱。
就在苏晓月心乱如麻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和呵斥声。
“放肆!陛下已然安寝,何人敢在乾元宫外喧哗!”是掌印太监王德又惊又怒的声音。
一个粗犷嚣张的男声响起:“王公公,本将军奉命巡查宫禁,捉拿混入宫中的可疑人等!方才有人看见一形迹可疑的宫女往乾元宫方向逃窜,为陛下安危计,必须严查!给本官搜!”
是侍卫统领,太后的另一个侄子,高文远的弟弟,高武!
来得太快了!
苏晓月瞳孔骤缩。对方果然反应迅速,已经开始清理隐患了!搜查是假,抓小蝶、甚至趁机在她宫里安插罪名才是真!
她猛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布满了被惊扰的怒容,一把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只见乾元宫门外,灯火通明,数十名披甲持刀的侍卫在高武的带领下,正与以王德为首的太监们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高将军!”苏晓月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你这般兴师动众,是要造反吗?”
高武没想到苏晓月会直接出来,愣了一下,随即抱拳行礼,态度却并不如何恭敬:“陛下恕罪,末将职责所在,有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苏晓月打断他,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朕的乾元宫,是藏污纳垢之所?还是你觉得,朕这个皇帝,连自己的寝宫都守护不了,需要你高将军深夜带兵来‘保护’?”
她的话一句比一句重,直接扣上了“藐视皇权”的帽子。
高武脸色微变,硬着头皮道:“末将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苏晓月上前一步,目光如刀,紧紧盯着他,“高将军,朕看你不是来抓什么可疑宫女的,你是想来给朕一个下马威吧?怎么,是觉得朕今日在朝堂上处置不当?还是对你高家有何不满,需要你深夜带兵来质问于朕?!”
她直接将矛盾挑明,把高武的行为定性为对皇帝权威的挑衅!
高武被苏晓月连珠炮似的质问噎得说不出话来,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没想到这个一向懦弱的小皇帝,言辞如此犀利,气势如此逼人。
“末将……末将绝无此意!”他慌忙单膝跪地。
苏晓月环视一圈那些手持火把、刀剑的侍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都给朕听好了!乾元宫,是天子寝宫!没有朕的旨意,谁敢擅进一步,形同谋逆,格杀勿论!”
她目光最终落在高武身上:“高将军,带着你的人,立刻给朕滚出去!若再让朕看到你未经传召,靠近乾元宫百步之内,休怪朕……不讲情面!”
高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苏晓月冰冷的注视和苏晓月身后那些虽然害怕却依旧挺直腰板的太监面前,他最终咬了咬牙,低头道:“末将……遵旨!”
他悻悻地一挥手,带着侍卫们退了下去。
宫门外重新恢复了寂静。
苏晓月站在原地,直到那些火光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缓缓松了口气,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王德连忙上前搀扶,低声道:“陛下,您没事吧?”
苏晓月摇了摇头,看着高武消失的方向,心知这只是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平静。
她转身走回殿内,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危机暂时解除,但她知道,自己藏匿小蝶和账本的事情,恐怕瞒不了多久。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藏账本的床榻方向,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清晰地看到,床榻前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小片不起眼的、深色的湿润痕迹。
那不是水。
她颤抖着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
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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