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像一头疲惫的铁兽，在黎明前最深重的黑暗里，无声地驶入了南锣鼓巷。
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发出的轻微颠簸，让后座上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身体随之微微晃动。
何雨柱的眼神是空洞的，一夜之间，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具被愤怒和担忧反复熬煮过的、疲惫不堪的躯壳。
车，停在了95号院的门口。
赵卫国亲自打开后车门，看着那个连下车都有些踉跄的男人，一向坚硬的心，竟也泛起了一丝复杂的、近乎于愧疚的情绪。
他伸出手，扶住了何雨柱的胳膊，声音比平时要低沉几分：“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妹妹。”
院里，早已是风声鹤唳。
吉普车引擎熄火的那一刻，无数扇门后、窗帘缝里，都亮起了一双双窥探的、充满了恐惧的眼睛。
当他们看到，是那个煞神般的赵卫国亲自扶着何雨柱下车，并且用一种近乎于安抚的语气跟他说话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说傻柱是杀人犯的同谋吗？
怎么……怎么还被公安局的领导客客气气地送回来了？
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重、更加诡异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如果傻柱不是凶手，那昨天那场惊天动地的抓捕，岂不是抓错了？
得罪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京城大侠”，又冤枉了他的哥哥……一想到这里，那些曾经在背后说过风凉话、落井下石的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何雨柱没有理会那些藏在暗处的目光。
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整个世界里，只剩下那间昏暗的小屋，和他那个生死不知的妹妹。
他甩开赵卫国的手，像一头跌跌撞撞的困兽，踉跄着冲进了院子。
他所过之处，那些刚刚探出头的邻居，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砰砰砰”地，又将门窗死死关上，甚至有人还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整个四合院，对他避如蛇蝎。
何雨柱不在乎。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了那扇虚掩的家门。
“雨水！”
他嘶哑地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屋子里，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何雨水正虚弱地靠在炕头，她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
两个穿着便服、气质干练的女同志，正一左一右地坐在炕边，其中一个，正端着一碗稀粥，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喂着她。
“哥……”
看到何雨柱那副形容枯槁、仿佛老了十岁的模样冲进来，何雨水那双清冷的眸子，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所覆盖。
她手中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回碗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那两个女公安见状，立刻识趣地站起身，对着何雨柱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带上了门。
她们是赵卫国特意挑选的最有经验的女干警，她们的任务不是监视，而是“安抚”和“观察”。
屋子里，只剩下了兄妹二人。
何雨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炕边，当他看到妹妹那张比昨天更加消瘦、毫无血色的小脸，看到她手腕上那青紫的针眼，再想到自己在那冰冷的审讯室里所受的折磨与屈辱，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这个一米八几、在食堂里说一不二的汉子，这个敢跟公安拍桌子叫板的硬骨头，“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额头，重重地抵在了粗糙的炕沿上，那高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没有哭出声，却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嚎哭，都更让人心碎。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从他那通红的眼眶里滚落，砸在肮脏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像一头在风雪中被打断了脊梁的孤狼，只能发出最痛苦、最无助的呜咽。
他恨！
恨自己没用！
恨自己保护不了妹妹！
让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遭了这么大的罪！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被定了罪，那他这个病得快要死的妹妹，在这吃人的四合院里，会落得一个怎样凄惨的下场！
“哥……”
何雨水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伸出那只“虚弱无力”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那颗乱蓬蓬的、沾满了灰尘的脑袋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世间一切伤痛的力量：“哥，我没事……你回来了，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涌入了何雨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布满了泪痕和胡茬的脸上，满是痛苦和自责。
“妹……哥对不起你……哥没用……”
“说什么傻话呢？”何雨水用指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映着他狼狈的倒影，也映着足以焚烧一切的凛冽寒光，“哥，你听着，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了。谁都不行。”
她的话，像是一句誓言，更像是一句判决。
何雨柱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不像是一个病人该有的、亮得惊人的眼睛，心中那股滔天的恨意，再次翻涌了上来。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了两簇复仇的火焰。
他看着妹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妹，哥不在的时候，他们……他们有没有再为难你？”
他的手，在被子底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指骨因为过度用力，捏得嘎吱作响，仿佛随时准备扑出去，将那些伤害过他们兄妹的人，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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