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
迫击炮弹的爆炸声如同死神的丧钟，在侧翼阵地上不断炸响！每一团腾起的火球都伴随着泥土、碎石和人体残肢的飞溅！浓烟和晨雾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的死亡帷幕，遮蔽了视线，却无法掩盖那越来越近、越来越疯狂的“板载”嚎叫声！
“撤！快撤！往二线撤！”
李石头嘶哑的吼声在战壕里回荡，如同炸雷般穿透了爆炸的轰鸣和日军的嚎叫！他扛着昏迷的林锋，踩着泥泞和血水，踉跄着向战壕后方相对完好的地段冲去！右肩胛下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而再次崩裂，暗红色的血渍在湿透的军装上迅速扩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咬紧牙关，眼神冰冷如铁，没有丝毫停顿！
赵小栓架着王大锤没受伤的右臂，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这个瘦弱的少年脸上糊满了泥浆和泪痕，眼神惊恐而茫然，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拖拽着比自己强壮得多的班长，一步也不敢落下。
王大锤脸色煞白，左肩的伤口同样因为剧烈运动而渗血不止。他几次想要挣脱赵小栓的搀扶，回头去阻击那些越来越近的日军，但失血和疼痛让他虚弱得连站稳都困难，只能不甘地咒骂着，被赵小栓半拖半拽着向前移动。
“操他姥姥的小鬼子！操他姥姥的马彪！操他姥姥的地图！” 王大锤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战壕里一片混乱！幸存的士兵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有的跟着李石头向后撤，有的则直接翻出战壕，朝着后方开阔地亡命狂奔，完全暴露在日军的火力之下！
“叭勾！叭勾！”
三八式步枪特有的脆响从侧翼缺口处传来！子弹啾啾地钻入泥土，或者更可怕的，钻入人体！几个逃出战壕的士兵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猛地向前扑倒，鲜血瞬间染红了焦黑的土地！
“隐蔽！别出去！” 李石头回头怒吼，但为时已晚。他看着那几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痛楚，但脚下没有丝毫停留。他必须带着林锋和王大锤这些伤员撤到相对安全的二线阵地！必须！
“石头！小心前面！” 王大锤突然嘶声喊道！
李石头猛地转头！瞳孔骤缩！
前方战壕拐角处，硝烟弥漫中，三个土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翼缺口处摸了进来！他们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刺刀尖在晨雾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脸上的狰狞和狂热清晰可见！距离不足二十米！
日军渗透小组！已经抄到了撤退路线上！
“操！” 李石头本能地想要举枪射击，但右手因为肩伤而动作迟缓，更重要的是——他左肩上还扛着昏迷的林锋！根本来不及调整姿势！
“叭勾！叭勾！”
日军士兵已经发现了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火！子弹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呼啸而来！
“噗噗噗！”
子弹钻入李石头身旁的壕壁，溅起大片的泥土！一发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钢盔飞过，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
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
两声沉稳的枪响从李石头身后炸开！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日军士兵胸口猛地爆开血花！身体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重重向后栽倒！
是王大锤！这个粗豪的汉子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赵小栓的搀扶，用没受伤的右手单手举起了中正式步枪，凭借着惊人的臂力和多年战场锤炼出的枪感，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连开两枪，精准击毙了两名日军！
“班长！” 赵小栓惊呼。
“跑啊！石头！” 王大锤嘶吼着，右手颤抖着拉动枪栓，试图再次射击，但第三个日军士兵已经挺着刺刀，嚎叫着扑了上来！距离太近！来不及了！
“噗嗤！”
刺刀狠狠捅进了王大锤的腹部！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呃啊——！” 王大锤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眼中的凶光却更加炽烈！他竟用左手（受伤的左肩！）一把死死抓住了日军士兵的枪管！不让对方拔出刺刀！同时右手抡起沉重的步枪枪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对方的太阳穴！
“嘭！”
一声闷响！日军士兵的头颅猛地歪向一侧，钢盔都被砸得凹陷下去！他双眼瞬间充血，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但王大锤也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靠着湿滑的壕壁缓缓滑坐在地上。腹部的刺刀伤汩汩地冒着鲜血，染红了大半个军装。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因为剧痛和失血而颤抖着，但眼神却出奇地平静。
“班长！” 赵小栓哭喊着扑了上去。
“走…走啊…” 王大锤虚弱地推了赵小栓一把，声音微弱却坚定，“带…带石头和二狗子走…老子…老子断后…”
“不！班长！我不走！” 赵小栓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拽着王大锤的胳膊，想要把他拖起来。
李石头看着这一幕，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将肩上的林锋放下，靠在壕壁边，然后端起步枪，朝着侧翼缺口方向连续开火！压制着可能出现的更多日军！
“小栓！拖他走！” 李石头一边射击一边怒吼，“这是命令！”
赵小栓被这声怒吼震得浑身一颤。他看着王大锤惨白的脸色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又看了看李石头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终于哭着点了点头，用尽全身力气架起王大锤，踉跄着继续向后撤去。
李石头迅速打光了弹仓里的子弹，然后一把抄起靠在壕壁边的林锋，再次扛在肩上，紧跟着赵小栓和王大锤撤退。他的动作因为肩伤和负重而异常艰难，但每一步都坚定而有力。
身后，侧翼缺口处的喊杀声和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日军的渗透如同决堤的洪水，正疯狂地涌入防线内部。整个阵地已经摇摇欲坠，崩溃在即。
“轰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剧烈、都要近的巨响，猛地从战壕后方传来！强大的冲击波震得整个壕壁都在颤抖！泥土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李石头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后方二线阵地的方向，一团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浓烟翻滚着直冲云霄！是弹药库被引爆了？！还是日军的炮火延伸？！
无论是什么，唯一明确的退路——被切断了！
“操！” 李石头狠狠咒骂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绝望。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侧翼崩溃，退路被断！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石头哥！怎么办？！” 赵小栓带着哭腔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崩溃前的绝望。
李石头的大脑疯狂运转，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周围的地形。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战壕侧壁一个被炮弹炸开的、半坍塌的防炮洞上！那是之前挖掘的、用于躲避炮击的简易掩体，此刻洞口被泥土和碎石掩埋了大半，但内部空间可能还完好！
没有犹豫！李石头猛地冲向那个半坍塌的防炮洞，用没受伤的左手疯狂地扒拉着堵住洞口的泥土和碎石！指甲翻卷，指节渗血也浑然不觉！
“帮忙！” 他朝赵小栓吼道。
赵小栓如梦初醒，连忙放下奄奄一息的王大锤，扑过来一起扒拉。两人合力，很快清理出了一个勉强能容人爬过的缝隙。
“进去！” 李石头命令道，同时一把抄起昏迷的林锋，将他先塞了进去。然后是奄奄一息的王大锤。赵小栓紧随其后，最后是李石头自己，倒退着爬入洞口，还不忘用脚将一些碎石和泥土重新拨回，尽量遮掩洞口。
防炮洞内部狭窄、潮湿、黑暗，散发着霉味和硝烟的刺鼻气息。空间勉强能容纳四人挤在一起，连转身都困难。但此刻，这就是唯一的避难所，唯一的生机。
李石头将林锋和王大锤安置在最内侧，自己则守在洞口附近，手中的步枪枪口指向被碎石半掩的缝隙，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胁。他的呼吸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和肩伤而粗重急促，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班长…班长你撑住啊…” 赵小栓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衬衣下摆，试图堵住王大锤腹部不断涌出的鲜血。但伤口太深，布条很快被浸透，暗红色的液体依旧不断渗出，在冰冷的地面上汇成一小滩。
王大锤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嘴唇因为失血而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眼神开始涣散，但神志却出奇地清醒。他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了赵小栓颤抖的手腕。
“小栓…听…听我说…”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你和石头…带二狗子…活下去…他…他是个好苗子…比老子强…咳咳…” 一口鲜血涌出嘴角。
“班长！你别说话！省点力气！我们马上找医护兵！” 赵小栓哭得浑身发抖，徒劳地按压着那可怕的伤口。
王大锤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虚弱却坦然的笑容。他艰难地转头，看向靠在洞壁另一侧、依旧昏迷不醒的林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二狗子…你小子…真他娘的…邪性…”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越来越微弱，“炸机枪…拼刺刀…还他娘的…能预感鬼子从哪来…咳咳…老子…老子服了…”
他的目光最后转向守在洞口、背对着他们的李石头，那宽阔的背影如同一道沉默的山峦。
“石头…” 王大锤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信他…二狗子…不一般…带他们…活下…”
最后一个“去”字还未出口，那只抓着赵小栓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垂落下来。
“班长？！班长！” 赵小栓的哭喊声在狭窄的防炮洞里回荡，撕心裂肺。
李石头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那握着步枪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着。一滴浑浊的液体，无声地砸落在冰冷的枪管上，瞬间被金属的低温冻结。
洞外，日军的嚎叫声和零星的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缝隙中渗透进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而昏迷中的林锋，眉头再次不受控制地蹙紧，仿佛在无边黑暗的噩梦里，也感知到了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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