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如同沉入万载玄冰封冻的泥沼！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的深渊中沉浮、挣扎。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身体内部那永无止境的、如同被亿万只烧红钢针反复穿刺的折磨！右肋下塌陷处的撕裂感，大腿贯穿伤处的钝痛，如同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灼烧着每一寸神经！但最狂暴、最清晰的，是左臂！
左臂烙伤深处！那诡异的搏动感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地火，彻底失去了枷锁！疯狂地冲击着焦黑的废墟！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亿万只蚂蚁啃噬爬行般的诡异麻痒！仿佛有什么活物在那片暗红的废墟下疯狂地挣扎、膨胀，试图破开皮肉的束缚！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全身，带来一种近乎灵魂被撕扯剥离的非人折磨！
“呃…嗬嗬…” 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如同破旧风箱的嘶鸣，断断续续地从林锋干裂的嘴唇中挤出。他感觉自己被浸泡在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寒潭之间，身体在剧烈的痉挛中不受控制地抽搐、扭曲。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更汹涌的剧痛浪潮！视野被浓稠的黑暗和旋转的金星彻底吞没，只有左臂深处那狂暴的搏动和麻痒，如同永不熄灭的鬼火，在意识的深渊中疯狂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了他痉挛的身体！将他从冰冷滚烫的泥沼中强行拖拽出来！拖向…更深的黑暗？
不！是颠簸！剧烈的、如同要将五脏六腑都颠簸出来的晃动！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是沉重急促的喘息！是身体摩擦枯枝败叶的“沙沙”声！还有…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硝烟味、血腥味、汗酸味和…一种熟悉的、带着汗水和泥土气息的…李石头的气味？！
“撑住！快到了！” 李石头那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巨大的力量，穿透了耳畔呼啸的风声和身体内部的痛苦嘶鸣，狠狠砸进林锋混乱的意识深处！
快到了？到哪里？
林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如同铅块的眼皮。视野模糊晃动，如同蒙着一层沾满血污的毛玻璃。昏沉的天光下，是剧烈晃动的、沾满泥污硝烟的灰蓝色军装后背！是李石头那如同钢铁般坚韧、此刻却因为巨大负荷而剧烈起伏的宽阔肩膀！汗水混合着泥浆，顺着他古铜色的脖颈滑落，浸透了残破的绷带，晕开深褐色的血渍。
他在李石头的背上！被这个沉默如山的老兵，如同扛着一袋沉重的沙包，在崎岖的山林和爆炸的余烬中亡命狂奔！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带来全身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左臂那诡异的搏动感在震荡中变得更加狂暴清晰！
“呃…” 林锋痛苦地呛咳起来，暗红色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滴落在李石头汗湿的肩头。
“别动！” 李石头的声音短促而严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他奔跑的脚步没有丝毫迟滞，反而更快了几分。林锋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那具魁梧躯体里爆发出的惊人力量和一种近乎执拗的…守护？不，更像是一种…不容有失的责任！
视野晃动中，林锋艰难地转动眼珠。他看到老鹞和猴子紧跟在李石头身后，同样浑身泥污硝烟，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老鹞手里的花机关枪口还在冒着淡淡的青烟，猴子则空着手，显然炸药包都用完了。两人看向李石头背上林锋的眼神，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敬畏，如同看着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杀神！
营地！燃烧的营地！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破碎的帐篷如同垂死的巨兽残骸，在余烬中扭曲呻吟。巨大的弹坑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焦黑的泥土翻卷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和未散尽的硝烟。幸存的士兵们在张排副嘶哑的指挥下，正利用残存的工事和掩体，紧张地警戒着，扑灭着零星的火焰，收拢着伤员。
当李石头扛着林锋，如同浴血的战神般从硝烟弥漫的山林边缘冲出来时，整个营地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瞬间聚焦过来！
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巨大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狂喜和…敬畏！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炮阵！鬼子的炮阵没声了！”
“炸了！肯定炸了！听那动静！天翻地覆！”
“是李石头！还有…‘幽灵兵’！他们真的做到了！”
老兵们的惊呼和议论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炸开！之前对林锋的轻蔑、排斥、猜疑，在眼前这血与火的事实面前，瞬间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混杂着巨大震惊和由衷敬畏的狂热！
“幽灵兵！真的是幽灵兵！指哪打哪！连炮阵都能摸进去炸了！”
“还有那枪法！你们看到没？山坳里那两声枪响！又快又准！肯定是‘幽灵兵’干的！”
“石头哥也猛！硬是把他背出来了！”
“神了！真他妈神了！”
“幽灵兵”的名号，在士兵们敬畏的议论声中，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传遍了整个残破的营地！这一次，不再有丝毫的讥讽和怀疑！只有发自肺腑的震撼和一种面对超越理解力量的敬畏！
张排副魁梧的身影从一块燃烧的岩石后冲了出来！他黝黑的脸上沾满了汗水和烟灰，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巨大的惊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他目光飞快地扫过李石头背上气若游丝、浑身是血的林锋，又扫过同样狼狈却眼神亢奋的老鹞和猴子！
“好！干得好！” 张排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李石头的肩膀（拍得林锋又是一阵剧痛痉挛），“快！抬进去！老周！老周死哪去了！救人！”
几个反应过来的老兵立刻冲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李石头背上接下林锋。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和轻柔，仿佛在搬运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林锋被抬着，意识模糊，身体内部的剧痛和那诡异的搏动感如同海啸般再次汹涌而至，视野迅速被黑暗吞没。
他被抬进了那顶相对完好的指挥帐篷。这里成了临时的救护点。浓烈的血腥味和劣质酒精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老周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帐篷里。他布满污垢的脸上依旧麻木，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却翻涌着无法形容的惊涛骇浪——巨大的恐惧、无法理解的荒谬，以及一种病态的、近乎贪婪的探究欲！他死死盯着被抬进来的林锋，特别是林锋左臂那片被破烂纱布草草包裹、却依旧掩盖不住其下诡异搏动和灼热气息的区域！
当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林锋放在一张铺着肮脏帆布的弹药箱上时，老周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扑了过去！他布满污垢、指缝嵌着黑红血痂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颤抖和急迫，极其粗暴地撕扯开林锋伤口上那层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纱布！
“嘶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帐篷内异常刺耳！
当那片伤口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煤油马灯光下时，整个帐篷瞬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围拢过来的士兵——李石头、张排副、老鹞、猴子…甚至包括刚刚端着水进来的赵小栓——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睛死死盯着林锋的左臂！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无法理解的恐惧而骤然收缩！
那片曾经焦黑碳化、深可见骨的恐怖创面…此刻的景象，足以让任何稍有医学常识的人灵魂颤栗！
焦黑的碳痂几乎完全脱落！暴露出下面新生的组织！但那绝不是正常愈合的粉嫩新肉！而是一片如同刚刚剥开皮的、还在微微搏动的暗红色肌肉！这些组织异常肥厚、饱满，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暗红色泽！如同无数细小的、疯狂扭动缠绕的肉色触手，在伤口边缘和深处肆意地增殖、蔓延！边缘的皮肤被这股狂暴的生长力量撑开，呈现出一种深紫色、近乎透明的肿胀！仿佛下面积蓄着巨大的压力，随时可能爆裂！
最恐怖的是伤口深处传来的…搏动！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坚韧、如同微弱鼓点般的搏动感！伴随着每一次搏动，那片暗红色的、过度生长的肉芽组织都如同活物般，发生着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却异常诡异的…蠕动？！一股异乎寻常的、远超正常炎症反应的灼烫感混合着淡淡的硫磺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嘶…” 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
“天…天爷啊…” 猴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老鹞手中的花机关差点脱手，眼神里充满了面对未知存在的巨大恐惧。
赵小栓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水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死死捂住嘴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张排副黝黑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看向林锋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震惊！敬畏！以及一丝深沉的…忌惮？
李石头站在人群最前面，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伤仪，死死地、深深地凝视着林锋左臂那片疯狂蠕动搏动的伤口！他那线条冷硬、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角向下撇出一道凌厉如刀的弧度！右臂吊着的绷带下，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那眼神中翻涌的，是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是巨大疑问被证实的沉重！是面对非人景象的惊悸！但最终，都被一种更深沉的、如同磐石般的凝重所覆盖！
老周对周围的惊骇置若罔闻。他布满血丝、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那片蠕动的暗红！他伸出沾满污垢、剧烈颤抖的手指，如同朝圣般，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伤口边缘，想要再次感受那诡异的触感和搏动…
“滚开！”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响起！如同平地惊雷！
李石头动了！动作快如闪电！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老周那即将触碰到伤口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老周的骨头！
“呃啊！” 老周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布满污垢的脸上瞬间扭曲！
李石头布满血丝、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老周惊恐的脸上！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砸落：
“他！是老子从鬼子炮口下背回来的兄弟！”
“他的伤！是打鬼子落下的！”
“谁敢再动歪心思！” 李石头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帐篷内每一个被惊呆的士兵，最后死死钉在疼得龇牙咧嘴的老周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老子拧断他的脖子！”
死寂！
帐篷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煤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李石头猛地甩开老周的手腕！老周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旁边的药品架，瓶瓶罐罐稀里哗啦摔了一地！他佝偻着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却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李石头不再看任何人。他转身，魁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岳，挡在了林锋和弹药箱之间。他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拿起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纱布（沾着水），开始一点一点地、极其轻柔地擦拭林锋左臂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泥浆。动作笨拙，甚至有些僵硬，与他刚才的雷霆手段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始终没有离开林锋那张因痛苦而扭曲、沾满血污的灰败脸庞，和左臂那片依旧在微弱搏动、暗红肿胀的恐怖伤口。那眼神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波涛。
帐篷外，士兵们敬畏的议论声如同退潮后的余波，低低地、却更加坚定地回荡在硝烟弥漫的营地废墟上空。
“狼牙…”
“听见没？石头哥叫他‘狼牙’…”
“狼牙…比‘幽灵兵’更狠！更凶！”
“以后…就叫‘狼牙’了！”
“狼牙”的名号，如同淬火的利刃，在这血与火的洗礼中，终于彻底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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