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雾是活的。
浓稠的乳白色瘴气贴着沼泽蠕动，如同巨兽垂死的吐息。尚琳背着昏迷的沁益深一脚浅一脚跋涉时，腐烂的水草正缠住他的靴底。血从她嘴角滴落，在他肩头烫出青烟——离火弩的镇魂砂正蚕食她的魂魄。
“撑住……”他话音未落，足下淤泥陡然塌陷！
粘稠的黑泥裹着白骨涌上来，瞬间淹到腰际。沁益滑入泥潭的刹那，尚琳反手拔刀插进榕树气根。刀锋撕开树皮时，猩红汁液喷涌如血。
“放手。”沁益的声音气若游丝，“你我血契未固，还能活……”
“闭嘴！”尚琳咬破舌尖，剧痛催发内力。刀柄在掌心擦出血痕，硬生生将两人拽出泥沼。滚到腐烂的落叶层上时，他看见沼泽中央浮出一双幽绿的眼——是蛊蟒，粗如梁柱的蛇身缠着半具士兵残尸。
千里外的官道上，玄铁囚车碾碎月光。
俞青峰被九根透骨钉封住穴道，腕上精钢锁链拴着沈墨心。囚车外三百禁军刀甲森然，为首的女将金甲红袍，正是落云山庄大小姐燕南枝。
“陛下允你二人活着进京，”燕南枝马鞭敲打囚栏，“是为引出沁益那妖女……”鞭梢突然勾起沈墨心下巴，“至于你——沈家遗孤的头颅，早该悬在午门示众！”
沈墨心闭目不言。俞青峰却低笑：“燕小姐颈后‘尸蛾印’，可是用七十九具活人血肉喂出来的？”
燕南枝霍然变色！反手抽鞭却被俞青峰徒手攥住。透骨钉在他腕骨钻出血洞，他却捏碎鞭柄暗藏的毒囊：“腐心草混尸油……好阴毒的手段。”
“找死！”三柄长矛刺入囚笼！沈墨心骤然旋身，锁链绞住矛杆。火星迸溅间，俞青峰咳着血笑：“你猜…尚琳此刻到没到巫神庙？”
瘴气深处亮起磷火。
尚琳剖开蛊蟒头颅挖出蛇胆，胆汁沾手的刹那皮肉嗤嗤作响。“别碰…”沁益挣扎着想拦，却被他捏着下颌强行灌下。
“要死一起死。”胆汁在他掌心蚀出白骨。
剧痛炸开时，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十七年前巫神祭典，幼童被剜心投入蛊池；六岁沁益赤足逃出血池，脚踝银铃溅满胞妹的血……尚琳猛然蜷缩，胆汁反涌上喉头。
“看到我吞吃至亲的画面了？”沁益抚着他痉挛的脊背，指尖冰凉，“这才哪到哪……”她突然扯开衣襟，胸腹皮肉翻卷如犁过的田，“八岁那年，他们剖开我肚子种下‘同心蛊’，说这样才能锁住巫神血脉……”
远处传来沉重的鼓声。瘴雾如帘幕掀起，露出布满青苔的千级石阶。石阶尽头，血铜铸的巫神庙檐角悬挂着三百颗风干人头。
“到了……”沁益呕出黑血，“杀了我…趁血契未固……”
尚琳却撕下衣襟裹紧她伤口：“我尚家三代忠良，如今偏要反一把天命！”背起她踏上石阶，血脚印烙在青苔上。
大内监牢的水牢深处，锁链声荡出回音。
沈墨心浸泡在腐臭的污水中，腕上铁环勒进皮肉。栅栏外，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宣读圣旨：“……逆贼俞青峰，即刻腰斩于市……”
隔壁囚室突然响起嘶吼！玄铁重枷撞击声里，俞青峰的声音却平静：“怕吗？”
沈墨心凝视水面倒影：“你死那日，我会屠尽燕氏满门。”
水波骤裂！四条暗影如毒蛇窜入水牢，峨眉刺直取她咽喉。沈墨心拽动锁链绞住刺客脖颈的刹那，更多黑影从水面浮出——是水鬼堂的杀手！
“燕南枝倒是舍得本钱。”俞青峰隔墙冷笑，笑声未止，他囚室轰然炸响！硝烟中精钢牢门扭曲变形，透骨钉被内力逼出，带血的钉子洞穿三名刺客眼眶。
水鬼堂主自黑暗现身，弯刀直劈沈墨心天灵：“贱婢！还我儿命来——”
沈墨心踏着尸身跃起！锁链缠上刀锋的瞬间，她看清来人脸上蜈蚣疤——七年前血洗沈家的刽子手！仇恨炸开神智，她竟用脖颈硬抵刀锋，齿间咬碎的半枚玉珏迸出刺目白光！
巫神庙祭坛布满星图。
沁益被铁链锁在血玉柱上，石槽里蛊虫闻血蠕动。“血契需用活人献祭……”白发祭司的骨杖指向尚琳，“选她还是选你？”
石阶下跪满巫民，幽绿眼珠如饿狼。尚琳割开手腕，鲜血滴入祭坛沟槽：“我的命早就是她的。”
“愚昧！”祭司骨杖重砸地面，蛊潮涌向沁益！千钧一发之际，尚琳竟剜出左眼掷入蛊池——剧痛让血契爆出红光，蛊虫瞬间化作飞灰！
“疯了…都疯了……”祭司喃喃后退。
尚琳独目淌血，踉跄着解开沁益的铁链：“现在…你我……咳咳……”蛊毒随断舌上涌，他再难成言。沁益却抚过他空荡的眼眶，突然咬破舌尖吻上去！
以舌为笔，以血为墨，一道鲜红咒文在她脊背浮现。庙外瘴雾翻涌如沸，被血光撕开的天幕中，巨大蛇影盘旋而降……
水牢血战正酣。
沈墨心咬碎的玉珏原是火药筒！爆风掀飞水鬼堂主半张脸皮。俞青峰撞破囚壁现身，徒手拧断最后一名刺客的脊椎。
“走！”他拽断沈墨心锁链，却见水底浮起铁网——整座水牢竟是精钢囚笼！燕南枝的笑声自顶棚传来：“本小姐的离火弩，专克你们这些……”
话音戛然而止。水流诡异地旋转起来，竟凝成三条水龙卷！青黑色蛇影在水波间游弋，祭坛血光穿透千里，在水牢穹顶映出巫神图腾。
“血契已成……”俞青峰抹去唇间血渍，“尚琳那小子…当真舍得下血本……”
沈墨心却望向水面漩涡深处——沁益的脸在波光中一闪而逝，竖瞳如蛇。锁住牢笼的九重玄铁锁，正在血光中寸寸断裂……
瘴雾笼罩的南疆密林里，白发祭司跪在祭坛裂痕前，枯手捧起尚琳剜出的眼珠，虫豸正从空洞的眼窝里钻出：“逆天改命者，必遭神罚……”整座巫神庙在蛇影缠绕中开始坍塌，血铜檐角的风干人头纷纷坠入蛊池，沉没前发出凄厉的尖笑。三百里外幽州城头，守将突然敲响警钟——护城河无风起浪，水底浮出无数白骨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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