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生满月这天,同源谷被一层淡青色的晨雾笼罩着,雾霭像上好的丝绸,轻轻缠绕在还魂竹的枝桠间,将整片竹林都晕染成朦胧的水墨画。墨渊站在老槐树下,身着月白色道袍,衣袂被雾汽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他举起竹笛,笛身泛着温润的光泽,笛尾的 “和” 字在雾中若隐若现。
《同源吟》的变调从笛孔中流淌而出,初时低沉婉转,像双生泉的流水在石缝间低语,渐渐变得清越嘹亮,穿雾而过时,带着还魂竹特有的清冽气息。远处双生泉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层薄薄的雾气从水面升腾而起,雾纹细密,与之前发现的雾竹村竹灯残片里的纹路一模一样,仿佛是有人用指尖在水面画出的精致图案。
青禾抱着源生的襁褓站在竹棚前,襁褓是赵老四婆娘用分竹镇送来的布料缝制的,上面绣着粉白相间的双生花,花瓣的边缘用银线勾勒,在雾中闪着细碎的光。她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婴儿,源生的小脸粉嘟嘟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这雾……” 阿竹站在青禾身边,一身素雅的襦裙,裙摆上绣着竹纹,与墨渊的道袍形成巧妙的呼应。她伸出手指,指尖掠过空中的雾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那些雾珠在她掌心聚集成团,渐渐凝成一个细小的归源阵图,阵眼处的光点忽明忽暗,正对应着源生摇篮所在的方向。
昨夜陈五的祠堂里,札记突然自动翻开,新显的字迹墨色饱满,写着 “满月雾启,阵眼归位”,旁边还画着一个婴儿的手掌,掌纹的走向与归源阵的脉络完全重合,连最细微的分叉都分毫不差。陈五当时便说,这是天意,源生注定要成为连接各地同源之地的关键。
雾竹村的使者便是踏着这层薄雾而来的。他穿着灰绿色的麻布衫,袖口和裤脚都打着整齐的补丁,补丁上绣着半朵被雾笼罩的双生花,针脚细密,可见其用心。他的头发用一根雾竹制成的发簪束起,发簪上刻着细密的雾纹,行走时,发簪与发丝摩擦,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
“我们族长说,竹雾只认同源的气息。” 使者的声音带着山间特有的质朴,他微微躬身,动作恭敬却不卑微。说话间,他解开背上的竹篓,竹篓是用雾竹的枝条编织而成的,呈淡淡的灰绿色,篓口用红绳系着一个小小的双生花结。
竹篓里面铺着一层新鲜的雾竹叶片,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露水,那些露水仿佛有生命般,顺着叶片的纹路缓缓流动,滴落在竹棚的地面上,竟拼出一幅完整的雾竹村地图。“这是用晨雾凝结的,半个时辰后就会消散。” 使者解释道,眼神里满是期待。
陈五闻讯赶来,他穿着深蓝色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根竹制腰带,上面挂着一个小巧的竹牌,刻着 “守史” 二字。他让穿蓝布衫的少年赶紧取来纸笔,少年的动作有些慌乱,不小心碰倒了案上的砚台,墨汁溅到了札记的封面上,却奇异地没有弄脏字迹,反而让 “同源札记” 四个字更加清晰。
少年的笔尖刚触到纸面,地上的雾纹突然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纷纷渗入竹纸,在 “同源汇流” 的标题下长出一条新的支流,支流蜿蜒曲折,最终与代表同源谷的主脉交汇在一起。使者看着札记里的归源阵图,突然指着雾竹村的位置,眼睛发亮:“这里的竹雾能滋养花魂,让双生花四季常开,却唯独缺归源阵的‘引魂竹’—— 老人们说,只有涤尘宗的还魂竹母株能提供这种竹苗。”
赵老四婆娘抱着源生凑了过来,她的衣襟上沾着些面粉,是今早给源生做满月糕时蹭上的。婴儿的小手挥舞着,胖乎乎的手指像刚剥壳的春笋,恰好抓住使者递来的一片雾竹叶片。那叶片翠绿欲滴,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
叶片在源生的掌心瞬间化作一道银光,像一条小小的银蛇,缓缓渗入他的掌心,在皮肤上浮现出一朵迷你双生花 —— 花心的 “源” 字与他名字的竹牌遥相呼应,发出淡淡的光晕。这光晕竟让襁褓里的信物盒轻轻颤动起来,盒盖缓缓打开,里面的雾竹村竹片、断竹渡船绳、分竹镇银线突然浮起,在空中盘旋片刻,组成一个微型的归源阵,阵眼处正是源生的眉心。
“这孩子是天生的阵眼。” 使者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他从竹篓里取出一支竹制雾哨,哨身刻着与源生掌纹相同的脉络,纹路间还嵌着细小的银粉,在雾中闪着微光。“族长说,吹响它能召集所有同源之地的竹雾,只是需要还魂竹的汁液当引子。”
阿竹闻言,转身走向还魂竹母株。她取出头上的银簪,银簪的尖端锋利,是用涤尘宗传承下来的技法打造的。她小心翼翼地用银簪在还魂竹的树干上轻轻一点,一滴晶莹的汁液顺着树干滑落,她赶紧用指尖接住,转身滴在雾哨的哨口。
哨子立刻发出清越的鸣响,声音穿透雾霭,在山谷间回荡。这鸣响与墨渊的竹笛形成奇妙的和声,笛音清冽,哨声悠扬,交织在一起,像两只灵鸟在空中嬉戏,引得林中的竹鸟也跟着鸣叫起来,整个同源谷都沉浸在这和谐的声响中。
青禾抱着源生,在花田间慢慢踱步。她发现那些混种了雾竹村花种的新苗,叶片上竟生出了淡淡的雾纹,雾纹与还魂竹的竹纹相互缠绕,交织成一个个小小的 “和” 字。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叶子,叶子的边缘还带着晨露,递到使者面前。
叶子在两人手中同时发出柔和的绿光,光芒中显露出雾竹村的竹雾祭坛模样 —— 祭坛是用巨大的青石搭建而成的,四周环绕着八根雾竹制成的柱子,柱子上刻着古老的符文。祭坛中央的石台上,刻着与同源谷老槐树根部完全相同的归源阵眼,阵眼周围的纹路清晰可辨,仿佛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原来祭坛不是用来祭祀,是用来聚雾的。” 使者恍然大悟,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他从竹篓里取出一本泛黄的族谱,族谱的封面已经有些破损,用红绳仔细地装订着。他轻轻翻开族谱,纸页发出 “沙沙” 的声响,上面的字迹古朴苍劲,记载着雾竹村的历史:百年前曾有位涤尘宗修士在此种下还魂竹,后因战乱,还魂竹遗失,只留下 “雾聚则花荣” 的祖训。
阿竹接过族谱,与《归源秘录》仔细对比,发现那位修士的画像与明澈仙长有七分相似,再看记载的生平,确定他正是明澈仙长的师弟 —— 当年与青面教老者分道扬镳的另一位师兄弟。这一发现让众人都激动不已,原来三派的渊源比想象中还要深厚。
正午时分,阳光试图穿透雾霭,在晒谷场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各地的信物在雾中显出虚影:断竹渡的酒坛虚影里飘出阵阵花粉,香气浓郁,让人仿佛能闻到花酒的醇厚;分竹镇的双生花帕虚影在空中缓缓展开,自动补全了最后一针,帕面上的竹纹与蛇纹完美融合;合竹湾的雕像虚影慢慢靠近,最终拼出一朵完整的双生花,花瓣栩栩如生;连竹坞的竹琴虚影在石台上轻轻弹奏,弹出《同源吟》的新段落,旋律优美动人。
墨渊取出一块新的竹牌,竹牌是用还魂竹的新枝制成的,质地细腻。他用灵力在牌面刻下 “众源归一” 四个字,字体苍劲有力。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源生,让婴儿的小手轻轻按在竹牌上。源生的小手软软的,在竹牌上留下一个带着奶香的掌印,掌印与牌上的字迹相互呼应,发出淡淡的金光。
使者离开前,与阿竹、墨渊等人约定,三日后派竹工来同源谷移栽引魂竹。青禾悄悄地往他的竹篓里塞了一包双生花种,种子袋是她昨夜连夜缝制的,上面绣着源生的脚印图案 —— 是她趁源生睡着时,用婴儿的小脚拓印下来的,旁边还绣了一行小字:“花会开,人会来”。
使者的竹篓刚晃动了一下,里面的雾竹叶片便与花种产生了共鸣,在谷口化作一道雾门。雾门朦胧,像一层薄薄的纱,门后隐约能看见雾竹村的竹楼轮廓,竹楼错落有致,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世外桃源。
陈五回到祠堂,在札记的新页上写下:“同源之要,在知根而不守旧,在传种而不排他。” 他的字迹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写完后,他让穿蓝布衫的少年将源生的掌纹拓印在旁边,掌纹的纹路清晰,恰好能与归源阵的所有阵角相连,严丝合缝,仿佛是天生为此而生。
穿蓝布衫的少年在拓印时,突然发现墨迹里藏着一行极小的字:“雾散时,万竹同辉”。他惊呼出声,陈五凑过去一看,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或许就是同源之地最终的归宿。
墨渊的竹笛与雾竹哨的和声持续了整个下午,引魂竹的幼苗在雾中努力地生长着,抽出嫩绿的新枝,枝桠的走向与归源阵的脉络完全一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指引着它们。阿竹坐在竹棚下,看着源生在襁褓里咯咯直笑,小拳头挥舞着,仿佛在与空中的音符互动。
她突然明白青瑶留下的花种为何要跨山越水 —— 有些传承从不需要刻意守护,就像这雾,自由飘散,却能滋养万物;像这风,无拘无束,却能传播种子;像这新生命的啼哭,稚嫩却充满力量,自会找到该去的地方,将同源的理念传承下去。
暮色降临时,雾竹村的方向传来回应的雾哨声,一声接着一声,与同源谷的笛声、哨声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两地紧紧连接在一起。花田的新苗在雾中舒展着叶片,每片叶子的雾纹里都藏着一个地名,断竹渡、分竹镇、合竹湾…… 随着晚风轻轻摇晃,像是在默念所有同源之地的名字。
赵老四婆娘将源生的信物盒取来,挂在老槐树上。盒里的竹片、绳线、银线在雾中发出淡淡的光芒,与天上的星轨连成一片,像一条璀璨的项链,照亮了归源阵最后一块空白的地方。
青禾趴在竹棚的窗台上,手里拿着她的小札记。札记的封面上画着一朵双生花,里面新添了一幅雾竹村的草图,线条稚嫩却充满童趣,旁边画着源生的小手,手里攥着一片还魂竹叶子。她的笔尖停顿在纸面,想起阿竹说过的话:“所谓远方,不过是还没来得及生根的故乡。”
远处的雾霭里,更多的竹灯顺着双生泉漂来,灯影在水面上摇曳,灯叶上的字迹在雾中愈发清晰,写满了各地的祝福与期盼。归源阵的光网在雾下缓缓转动,将所有同源之地的气息编织在一起,像一件看不见的衣裳,温柔地裹着这片正在苏醒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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