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去如黄鹤,杳无踪迹。
郭靖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任凭柯镇恶如何厉声斥责,朱聪如何温言劝解,他都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与他无关。那颗刚被赵默点燃的、欲要守护家国的赤诚之心,此刻却被无尽的悔恨和失落啃噬得千疮百孔。
“孽障!还不醒悟!”柯镇恶拐杖顿地,恨铁不成钢,“那妖女来历不明,巧言令色,分明是看你憨厚,有意迷惑!岂能比得上华筝公主身份尊贵,对你一往情深?立刻收拾东西,随我去见大汗使者,将此事说明,莫要再错下去!”
去见大汗使者?岂不是要将蓉儿彻底推远?郭靖猛地摇头,嘶声道:“不!大师父,我不能…我不能没有蓉儿…”
“混账!”柯镇恶大怒,抬手欲打,却被朱聪拦住。
朱聪叹了口气,对郭靖道:“靖儿,你大师父话虽重,理却是这个理。婚约之事,天下皆知。你如今与黄姑娘这般…若传回蒙古,大汗和公主颜面何存?拖雷安答又如何看你?大丈夫立于世,信义为先啊。”
信义…恩情…郭靖痛苦地抱住头,这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承诺和浩荡君恩,一边是刻骨铭心的爱恋和无限愧疚。他只觉得心如刀绞,进退维谷。
最终,在师父的强令和内心对“失信”的恐惧下,郭靖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柯镇恶和朱聪带离了客栈,去寻那南下的蒙古使者队伍。他一步三回头,奢望着那道倩影能突然出现,却只看到冷清的街道和灰暗的天空。他知道,这一次,或许真的再无相见之期。
冷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着破败祠堂的窗棂。
黄蓉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竭,才躲进这荒废的祠庙中。雨水打湿了她的秀发和衣衫,冷意沁入骨髓,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的寒。
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抱着膝盖,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骗子…大骗子…”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郭靖那憨厚的模样、笨拙的情话、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如今却都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原来所有的甜蜜和特殊,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他早已是别人的驸马,那自己算什么?一段沿途消遣的趣事?
自幼聪慧绝顶,只有她戏弄别人的份,何曾受过如此欺瞒和委屈?更何况,她是真的将一颗心毫无保留地交了出去。
愤怒和伤心过后,是无边无际的孤独和迷茫。爹爹远在桃花岛,靖哥哥…不,那个骗子…也失去了。天下之大,她竟不知该去往何处。
“回桃花岛…”这个念头升起,却又被她按下。就这样狼狈不堪地回去?让爹爹看到自己这副为情所困、被人抛弃的可怜模样?她黄蓉丢不起这个人!
雨越下越大,祠堂外风声凄厉,如同鬼哭。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不同于风雨的窸窣声,极其隐秘地从祠堂后方的断墙处传来!
黄蓉瞬间警醒,她虽伤心欲绝,但多年练就的机敏仍在。她立刻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一根倾倒的巨大梁柱后,完美地隐匿了身形。
只见两个披着蓑衣、身影矫健的黑衣人,鬼鬼祟祟地潜入祠堂,似乎在检查是否安全。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确认无误,此地荒废已久,正是交接的好地方。”
另一人道:“嗯。‘那位’的命令,此次情报关乎临安布局,务必亲手交到‘蜂鸟’手中,绝不容有失。据线报,皇城司那条新来的‘恶犬’,鼻子灵得很,最近动静很大,我们须得万分小心。”
“放心,‘蜂鸟’大人已在路上。只是没想到,皇甫登云那条老狗居然这么快就被架空了,新上任的皇子提举,倒是个狠角色…”
“嘘!慎言!皇家之事,岂是你我能议论的?做好本分…”
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压得极低,但黄蓉内力已有根基,耳聪目明,听了个大概。她心中剧震:“临安布局?皇城司?皇子提举?”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透出的信息量极大,显然涉及朝堂阴谋!
她立刻想到了赵默!那位深不可测、身兼皇城司提举的赵大哥!这些人说的“新来的恶犬”、“皇子提举”,莫非指的就是他?而他们,是想要对付赵大哥的敌人?
就在此时,又一道身影如幽灵般飘入祠堂,来人同样黑衣蒙面,气息更为阴冷。先前两人立刻躬身:“参见‘蜂鸟’大人!”
那被称作“蜂鸟”的人也不多话,直接伸出手。其中一名黑衣人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密函,恭敬递上。
‘蜂鸟’接过,就着微弱的天光迅速检查了一下火漆印鉴,正欲放入怀中——
异变陡生!
嗤嗤嗤!
数点寒星毫无征兆地从祠堂屋顶破瓦射下,直取‘蜂鸟’持信的右手和周身要害!劲道凌厉,显是高手所为!
“有埋伏!”三名黑衣人反应极快,立刻拔刀格挡,祠堂内顿时刀光闪烁,金铁交鸣之声乍起!
然而偷袭者准备充分,又是居高临下,瞬间便有数名黑衣人中招倒地。那‘蜂鸟’武功最高,险险避过要害,但手臂仍被划伤,密函脱手飞出!
那密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竟不偏不倚,朝着黄蓉藏身的梁柱后方落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飞出的密函吸引!
黄蓉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反应,纤手一探,精准地将那封还带着一丝血腥气的密函捞在了手中!
这一刻,祠堂内所有的打斗声戛然而止。
七八双眼睛,包括那些突然出现的、同样黑衣蒙面的袭击者,全都死死地盯住了从梁柱后现出身形的黄蓉!
少女一身湿衣,身形狼狈,脸上泪痕犹在,但那双此刻因惊愕而睁大的明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
她捏着那封滚烫的密函,瞬间明白——自己无意间,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想脱身,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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