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精心照顾
病房里,我轻轻将一束鲜花放在白奶奶床头的小桌旁,然后握住她干瘦而微凉的手,在寂静中盼着她醒来。
大约一小时后,白奶奶的眼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她朝我浅浅地笑了一下,气若游丝地说,想喝点海鲜粥。
我心头一暖,几乎是立刻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给您买,很快回来。”
说完,我快步走出病房,一路小跑着赶到医院附近那家口碑很好的粥铺,点了份海鲜粥,还不忘轻声叮嘱老板:“麻烦煮得软烂一些,老人家喝。”
等粥的间隙,我走到病房外的走廊,给白奶奶的侄子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他听到姑姑醒来的消息,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连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我马上过来!”
提着那碗热气腾腾、特意叮嘱煮得软烂的海鲜粥回到病房时,只见白奶奶已经被护士帮忙垫高了枕头,虚弱地半靠在床头。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盖着的白色被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柔和地照亮了她苍老的脸……
我坐到床边,打开粥盒,一股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我用小勺轻轻舀起一勺,小心地吹了又吹,待温度适中了,才缓缓递到她的唇边。
她微微探身,慢慢地咽下,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仿佛亮起了一点微光,干瘪的嘴角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孩童般满足的、浅浅的笑容,气若游丝地轻声说:“真好吃……谢谢你,好孩子。”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白奶奶的侄子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他停在门口,看到姑姑确实清醒着,先是不敢置信地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床前,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俯下身,声音哽咽地唤了声“姑姑”,然后转过身,一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地来回晃着,连声道:“太感谢你了!真是太谢谢了!要不是你这些天一直陪着、守着,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圈和真挚的神情,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回应道:“别这么客气,这都是应该的。白奶奶待人那么好,我们都盼着她能快快好起来呢。”
我话音未落,小白先生已经激动地掏出手机,说要赶紧通知他的父亲。
我又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白奶奶嘴边。
她这次却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我身上,用极轻却清晰的声音说:“孩子……你也累了,歇歇……我自己来。”
她颤巍巍地伸出那只没打点滴的手,想要接过我手中的勺子。
她的手虽然干瘦,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固执。
我只好将勺子小心地递到她手中,然后用手托着粥碗,帮她稳住。
她吃得非常慢,每一口都要细细品味许久,但神情却异常专注和满足,仿佛这不仅是一碗粥,更是重新与这个世界建立起来的美味联系。
小白先生打完电话回来,看到这一幕,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然后拿出手机,记录下了这安静而珍贵的一刻。
不一会儿,值班医生和护士进来查房,看到白奶奶不仅能清醒交流,还能自己进食,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医生仔细为她做了检查,然后对我们说:“老人家恢复意识,而且精神状态不错,这是非常好的迹象,后续治疗我们会跟上,你们家属可以更乐观一些了。”
听到这话,我和小白先生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希望。
窗外的阳光似乎也更加暖融融的。
小白先生送医生出去后,我接过白奶奶吃完的空碗……
白奶奶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知道,这个艰难的下午,终于透进了最温暖、最踏实的一束光。
在白奶奶逐渐康复的日子里,我的探望成了固定的日程。
我们相处的时光也悄然变了模样——从起初必要的看护,变成了她是我小说与新闻的第一听众,而我,则成了她往昔岁月最忠实的读者。
这段始于雇佣的缘分,在彼此的陪伴中沉淀为真挚的忘年之交。
每每闲暇,她便自然而然地打开记忆的宝盒,用温和而缓慢的语调,将青春的波澜壮阔娓娓道来,让我在故事中,触摸到一段鲜活的历史与她生命的韧性。
第二节:前夫郭旺旺
白奶奶靠在升起的病床上,阳光照在她银白的发丝上,显得格外安详。
我坐在床边,正轻轻地为她捏着有些浮肿的小腿。
“孩子,”她忽然开口,声音缓慢而悠远,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上次跟你讲到我年轻时在射击队的事吧?今天奶奶想跟你说点别的,一段……让我心里头发凉的事。”
我手下没停,笑着应和:“好啊,您说,我听着呢。是又想起什么有趣的往事了?”
她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坐下。
“是关于郭旺旺的。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后来为什么坚决要离开他吗?”
我立刻来了精神,坐直身子:“嗯,您之前总说时机未到。”
“是啊,时机……”白奶奶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陷入了回忆,“那是在他出差,家里就剩我一个人的时候。
我闲着无事,就想把一些老旧的物件收拾一下,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忽然停下来,看着我。
“怎么着?”我配合地追问,下意识停下了捶腿的动作。
“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地下室的门。”白奶奶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谁听见,“就在书房那个大书架后面,平时根本注意不到。
那个门上还上着一把大锁,我方便了,书房里的抽屉,终于找到了那把开锁的钥匙……
我打开了那扇门……
当时我心里好奇,就……就壮着胆子走了下去。”
她描述着地下室的阴冷和灰尘味,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仿佛身临其境。“里面有什么?”我急切地问。
“墙上……墙上挂满了照片。”白奶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正中间,是郭旺旺一张巨大的照片,眼神就跟平时看着我们时一样,笑眯眯的。可在那旁边,整整齐齐挂着五个女人的照片,都是他从来没跟我提过的前妻!”
我惊讶地几乎要叫出声:“五任?他不是只离过两次婚吗?”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心里咯噔一下。”白奶奶继续说道,我赶紧又给她捏了捏胳膊,让她放松。“我凑近了看,第一张照片是个穿着华丽礼服的女人,漂亮得像个仙女,下面还有张小卡片,写着她的信息。说她是个歌唱家,爱唱歌爱到了骨子里。”
“这不是挺好的吗?”我疑惑不解。
“是啊,我也觉得。”白奶奶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可卡片上最后写着,郭旺旺嫌她吃饭时总哼歌,太吵,最后就因为这个,离婚了。那女人后来去了国外,再无音信。”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当时的困惑与惊疑:“孩子,你说,就因为嫌吃饭时唱歌吵,便能狠心离婚?这理由……听着都让人心里头发毛啊。那时我就在那阴冷的地下室里,看着墙上那五个姐妹的照片,浑身冰凉。郭旺旺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白奶奶重重地喘了口气,仿佛那段回忆至今仍让她窒息。
我连忙递上温水,心里却已翻江倒海,隐约感觉到,一个可怕的故事,才刚刚揭开序幕。
白奶奶讲到这儿,声音微微发颤,我听得后背发凉,笔尖在本子上戳了一个点。
“妈呀,”我忍不住小声唏嘘,“这哪是感情史,这分明是恐怖片开头啊奶奶!”
白奶奶拍了拍胸口,像是也回到了当时的情景里,继续压低声音说:
“我当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又忍不住去看第二任妻子的照片。那是个女画家,手里拿着画笔,眼神亮亮的,一看就是个有才情的姑娘。卡片上写,她整天沉迷画画,顾不上理郭旺旺,两人话说不到一块儿,后来也离了,她一个人跑去山里隐居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又是‘有原因’的分开?这也太巧了吧……”
“是啊,”白奶奶眼神凝重,“我正觉得不对劲,想去看第三张照片时,突然听见楼梯口有脚步声——他回来了!”
我一把抓住奶奶的手,仿佛这样能给她一点勇气,也给自己压压惊。
“我吓得魂都快飞了,赶紧躲到一个旧木箱后面。”白奶奶反握住我的手,掌心有点凉,“就看见郭旺旺走下来,停在那排照片前,对着第一个妻子的照片,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不是后悔了?”我小声问。
“我当时也这么想,觉得他或许念旧情。”白奶奶摇摇头,“可下一秒,他忽然转头,直勾勾地盯着我藏身的方向,脸上还带着笑,温柔地喊:‘出来吧,我的爱人,我看到你了。’”
“那声音我太熟了,可那一刻,听得我汗毛倒竖。”白奶奶深吸一口气,“我没法子,只好慢慢走出去。他一见我,立刻张开胳膊把我紧紧抱住,在我耳边说:‘你是我最爱的女人。’”
我屏住呼吸:“然后呢?”
“然后,”白奶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后怕,“我被他搂着,抬头刚好看见他的眼睛——那眼神里,竟闪过一丝杀气!”
我“啊”了一声,捂住了嘴。
“可我哪敢戳破?”白奶奶苦笑一下,学着当时的语气,轻轻拍了下我的手背,娇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他马上又笑起来,说刚到家就想见我,说完就拉着我上楼了。那一路,我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讲完,长长舒了口气,我们俩对视一眼,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听得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苹果忘了削。白奶奶看我这副模样,轻轻拍了拍我的膝盖,继续用那种带着些许后怕的语调讲了下去:
“那天晚饭后,我俩坐在客厅沙发上,他忽然就跟我说起了他的前妻们。”
“天啊,”我忍不住插嘴,声音都有些发紧,“他主动提的?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奶奶您当时是不是紧张死了?”
“可不是嘛,”白奶奶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忐忑,“我心里跟打鼓似的,但脸上还得装出好奇的样子。他就从第一任太太,那个歌唱家说起……”
“他说,离婚后没多久,他竟收到一封从国外寄来的信,里头除了一封信,还有一张光盘。”(我:“光盘?这年头谁还寄光盘啊,怪瘆人的。”)
“他当时也好奇,就放了。这一放可不得了——竟是那位前妻录的一段视频!视频里,她气色好极了,笑容满面地说,感谢他当年的放手,让她在海外遇到了真正懂得欣赏她歌声的人。”(我内心嘀咕:这听起来怎么像……临终告白?或者是在暗示什么?)
“接着,光盘里就响起了她的歌声。郭旺旺说,他当时就听呆了,结婚那么久,他第一次觉得,她的歌声原来那么美,美得让他后悔。”(我撇撇嘴,心想:人都走了才觉得美,这反射弧也太长了点吧?)
“他说,就是为了留个念想,才把她的照片放在地下室,偶尔去看看。”(我忍不住小声嘀咕:“念想?我看是心虚吧……” 白奶奶悄悄瞪我一眼,示意我别打岔。)
“后来,他就一个一个地说下去。说画家前妻如何有才气,说第三任太太性子如何温柔……每一段感情,他都讲得头头是道,好像分开都是不得已,都是缘分尽了。”(我边听边在本子上记下关键词,心里疑团越来越大:这也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事先编好的说辞。)
“最后,他拉着我的手,深情款款地说,经历了这么多,直到遇见我,才算是找到了此生最爱,最懂他的人。”(我听到这儿,忍不住做了个哆嗦的动作,白奶奶也被我逗得无奈一笑。)
“我能说啥?”白奶奶叹了口气,“只能装作感动,偶尔问一两句‘后来呢?’,表示我在认真听。可我这心里头啊,那凉飕飕的感觉,从头到尾就没散过。”
她讲完,我们俩一时都没说话。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我放下笔,看着白奶奶,终于问出了那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奶奶,您当时……真的信他说的话吗?”
白奶奶看着我,眼神复杂,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立刻回答。
“我的老天爷呀,”我拍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还在怦怦直跳,“这哪是忆苦思甜,简直是在听一部悬疑惊悚片!”
第三节:下班
白奶奶讲得有些乏了,靠在枕头上微微喘气,脸上带着一丝讲述往事耗神后的疲惫。她刚想再说什么,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阵清新的花香先飘了进来。
“姑姑,刘姐,我来了!”白奶奶的侄子抱着一大束鲜嫩的康乃馨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爽朗的笑容。
他看见白奶奶略显倦怠的神情,立刻关切地走上前:“哟,姑姑,是不是累了?快歇着。”
接着,他转向我,感激地说:“刘姐,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瞧你这眼圈都有些泛青。今天我单位没事,专门请了假,这儿交给我,你赶紧回家好好歇歇,换身衣裳,松快松快。”
我确实觉得浑身筋骨有些酸疼,便没有推辞,笑着站起身:“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一趟。奶奶,”
我俯身对白奶奶轻声说,“您刚才讲的故事太精彩了,等我回来,您可得好好接着讲下半场。”
白奶奶慈爱地笑了笑,点点头,轻轻挥了挥手。
骑着我的小电动车驶出医院,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格外舒爽。
天边的晚霞像打翻的橘色颜料,晕染了半边天空。
我本应直接回家,可鬼使神差地,车头一拐,又绕到了那条熟悉的街上——大美丽工作的中介公司就在前面。
每次路过这里,我都忍不住想进去看看。
那里有和我一样从村里来的姐妹,是我们在这个城市里一个小小的、温暖的落脚点。
我将车缓缓停在路边,隔着玻璃门,仿佛已经听到了里面的说笑声,心头不禁升起一股暖意,驱散了些许从医院里带出来的寒意。
不知道小芳找到新工作没有?
大李姐儿子的病好利索了没?
……想着这些,我推开了中介公司的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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