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两一个月。
李先生变得亲密后的一天,是个起雾的清晨。
我在厨房煮他惯喝的红枣粥,听见门铃声时,他正站在玄关替我系围裙带子。
指尖触到我腰际的瞬间,他忽然顿了顿,轻声说:“今天可能有客人来。”
我抬头,见他眼底浮着少见的局促,像少年人藏心事时耳尖泛起的薄红。
门开的刹那,穿墨绿针织衫的男人抱着一摞旧报纸走在晨雾里……
那是李先生的外甥陈默。
陈默比那几天更清瘦些,眉骨投下的阴影里,藏着一双疲惫的眼睛。
他目光扫过客厅博古架上的全家福,又落在李先生搭在我腰间的手上,喉结动了动:“舅舅。”
李先生的手在我腰上轻轻一蜷,很快松开。
他带陈默到沙发落座,亲自去茶柜取了陈年普洱,茶雾氤氲中,我看见李先生鬓角的白发比昨日更密了些。
“舅舅,我妈…走前床头压着一张照片。”
陈默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她说‘等你舅舅老了,要让他知道,我没怪过他’。”
他抽出一张泛黄的合影
——竟是李先生青年时抱着穿月白衬衫的姐姐站在乌镇桥头,女人腕间玉镯和水洼里的倒影相映成趣。
“这是您和我妈,她总说‘你舅舅小时候皮得很,偷摘我家院儿里的枣,被我追着打’…那些枣要卖了给我爷爷看病”……
李先生端茶杯的手悬在半空。
茶汤泼在袖口,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照片里的女人,声音发涩:“她腕子上的镯子……
是我上学时搬麻袋,攒了三个月的零用钱买的。”
他突然咳嗽起来,我递过纸巾时,感觉他身体有些颤抖……
陈默没接话,又摸出封信。信封上的字迹与年前李先生抽屉里那些“李豆豆女士”如出一辙:“豆豆吾姐:苏州的桂花开了,我托人捎了两盒,你记得配着蜂蜜吃。医药费我按月寄,莫省着…”落款是“二豆”。
“上周整理我爸遗物,才发现这些。”
陈默指尖抚过信纸折痕,我爸说‘你舅舅心里苦’,又说‘当年要不是为了供我读书,他不会和我妈断了联系’。”
他抬头看向李先生,目光软了软,“舅舅,我妈临终前说,她原谅你了。她一直留着你寄的东西,连包装纸都没扔。”
客厅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
李先生忽然起身走向书房,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个檀木匣。
他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历年寄往苏州的信件、汇款单,还有十几盒未拆封的桂花糕铁盒——最上面那盒的生产日期,正是去年中秋。
“她总说‘不缺这些’。”李先生摩挲着铁盒上的雕花,“可我总觉得……,她就知道我还记着。”
李先生从匣底抽出张老照片,是姐弟二人的合影:年轻的李先生站在右边,左边他的姐姐陈默的母亲,最靠边是抱婴儿的陈默父亲。
“我爸走得早,你妈把我当半个儿子疼。”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那时太年轻太犟,总觉得……她欠我的,她不应该爱你爸,不应该听你爸的,她要用一辈子爱我,我姐姐婚姻的不幸,和早亡,是我的错。”
李先生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陈默忽然起身,从包里拿出个锦盒。
打开是枚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内侧刻着“豆姐吉祥”四个小字。
“我爸说要传给我媳妇,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他把镯子放在李先生掌心,“我妈遗言说:这是你当年买的,后来又悄悄塞回她妆匣,怕我们记恨你。”
“我妈还说:“一定要找到你,她其实爱你和爱我是一样的,你做什么,他都不会计较,你当时也是个孩子……”
李先生捧着镯子,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转头看向我,我忽然想起李先生和我说那个蓝色丝绒礼服的故事,他留着它,那不仅是对他妻子的怀念,也是内心对姐姐的亏欠……
李先生目光里有团水光在晃。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坐在书房藤椅上,说自己“不过是具会喘气的空壳”。
此刻那空壳里,终于渗进了几十年的月光。
陈默起身告辞,李先生坚持要送他出门。
我站在别墅门口,看见雾散后的阳光里,两个身影并肩走着,一个佝偻些,一个清瘦些,却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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