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冰火两重天
我拉着思李，几乎是脚步踉跄地冲回了家。
单元门的阴影笼罩下来，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却无法平息我胸腔里那团乱麻。
刚下电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在门边的熟悉身影。
——田震云。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脚边放着一个帆布背包。
电梯门一开，他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阳光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露出两颗小虎牙。
“阿姨！思李！你们回来啦！”他站直身子，挠了挠后脑勺，“真不好意思，麻烦您跑一趟。”
午后的光线从楼道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他还是那样，带着青春的活力……
可这一次，面对他清爽的笑容，我心里却有一丝慌乱……
“震云哥哥！”思李倒是欢快地喊了一声，挣脱我的手，跑到了田震云身边。
“哎，思李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嘛！”田震云笑着摸了摸思李的头，然后目光又落回我身上，“阿姨，您……没事吧？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好。”
他的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
这关切却像一根针，轻轻扎了我一下，我的心不由自主“咚咚”的狂跳了起来……
“没、没事。”我低下头，慌忙在包里翻找钥匙。
钥匙串哗啦作响，像是在替我宣告内心的兵荒马乱。
指尖触到那片冰凉的金属，才勉强定住神。
门开了……
“快进来吧。”我侧身让他进门。
田震云拎起背包，弯腰换鞋。
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他的脖颈、他的肩膀、他年轻的身体……
那个夜晚的气息，仿佛又幽幽地萦绕上来。
“阿姨，周教授家……没什么事吧？”田震云换好拖鞋，直起身，随口问道，“今天是星期六诶…”
他问得自然，我却听得心惊。
“没……没什么事。”我走向厨房，借口倒水，避开他的视线，“就是……就是教授今天请我和思李吃了顿便饭。”
我说得轻描淡写，心脏却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为什么要撒谎？我暗想…
其实这算不上撒谎，但为什么不敢说出周教授那意味深长的“聊聊”，和那通解围又添乱的电话？
“哦，那就好。”田震云似乎没太在意，他把背包放在沙发旁，很自然地走向厨房，“阿姨，有凉白开吗？渴死我了。”
“有，我给你倒。”我赶紧拿起水杯。
他站在我身边，比我高出大半个头。
年轻男人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阳光和淡淡汗液的气息扑面而来，比那件衬衫上的味道更鲜活，更具侵略性。
我的手指一滑，水杯差点脱手。
“阿姨，您真的没事吧？”田震云接过水杯，疑惑地看着我，“感觉您今天有点……心不在焉的。”
“真没事。”我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他清澈坦荡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关心，有疑惑……
“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那您多休息…”说着田震云走向他的屋…关上了屋门…我长舒一口气，靠在厨房的橱柜上，手抚着胸口，努力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思李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妈妈，震云哥哥好久没来了，我好想他。”我挤出一丝笑容，摸摸思李的头，“是啊，震云哥哥忙。”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翻书的声音，看来他竟是回去学习了。
我在客厅里坐立不安，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田震云的样子，还有周教授那番话。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可感情却不受控制。
晚上，我做好了饭菜，喊田震云和思李出来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因思李忽然的提问而瞬间凝固。
“震云哥哥，”女儿放下勺子，声音清脆而响亮，“你这几天哪儿去了？，我都想死你了。我今天决定，等我长大了，我要和你结婚！”
空气仿佛停顿了一秒。我心跳漏了一拍，几乎不敢去看田震云的表情。
他显然没料到会收到这样的“告白”，愣了一下，随即被这份天真逗乐，笑着配合道：“好啊，那思李要快点健康长大才行。”
“童言无忌，快吃饭。”我赶忙出声打断，伸手给女儿夹菜，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句孩子气的笑话，像一颗投入我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难以平静。
我正低头收拾，他的身影忽然靠近，伸手来拿我面前的空碗。
他的小臂与我的手臂轻轻一蹭，一股温热的触感瞬息传来，我心头猛地一跳，像是一点火星溅入了油锅，手下意识地一缩…
碰到了女儿手上的汤匙，“当啷”…一声……瓷勺在瓷砖地上摔成了两瓣，清脆的碎裂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饭后的宁静。
我们都愣住了。
“对不起女儿，妈妈不是故意的。”我慌忙和女儿道歉，顺势蹲下身去捡，我的手指有些发抖……
“没事没事，阿姨，我来。”田震云几乎同时蹲了下来，他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带着温和的安抚。
他的手指先我一步触到了那片碎瓷。
我们离得太近了。
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合着年轻男孩蓬勃的气息。
这气息让我想起那天夜晚，想起那件衬衫……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我猛地站起身，向后踉跄了一步……
“小心，还有碎片。”他抬头看我…田震云小心地将几片较大的碎瓷捡起，放在手心，“有扫帚吗？我来清理干净。”
“在……在厨房阳台。”我指了指方向…我看着他走向阳台的背影，宽阔的肩膀，利落的动作，他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放大镜一样烙在我的视网膜上。
思李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吸引了注意力，她跳下椅子跑过来：“妈妈，勺子摔坏了！”
“嗯，”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所以下次端碗拿勺子要更小心，知道吗？”
田震云拿着扫帚和簸箕回来，已将地上的碎屑清理干净了。
“好了，没事了。”他对我笑了笑，那笑容依旧阳光清澈。
“谢…谢谢。”
我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快步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冲洗着我的双手……
水流声哗哗作响，却冲不散脑海里那个瞬间的触感——
他手臂皮肤的温度，像一枚小小的烙印，烫进了我的心上。
第二节：偷看日记
那个“把故事写进小说”的念头，成了我偷窥的钥匙……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周教授去学校开会，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做完清洁，我鬼使神差地，又一次站到了那个书架前。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
可那种想要窥探、想要了解、想要将那些泛黄的碎片拼凑完整的欲望，强烈得压倒了一切。
我像做贼一样，再次轻轻打开了那个并未锁死的柜门。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直接将它拿了出来，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那是周教授平时坐的位置。
我翻到上次看到的地方，接下来的日记，笔迹依旧工整，但字里行间的情感却愈发浓烈。
x年x月x日 阴
今天在图书馆，看到她眼角有些红，像是哭过。我坐在对面，心乱如麻，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真想问问她怎么了，可终究没有勇气。只能在她离开时，悄悄在她常坐的位置，放了一颗用稿纸折的星星。希望她能看到，又希望她不要发现是我。
x年x月x日 晴
她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对着书微微笑了。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我偷偷画了她的侧影，画得不像，但舍不得扔。
x年x月x日 雨
听说她家要搬去南方了。消息像一场冷雨，浇得我透心凉。毕业在即，前途未卜，我拿什么挽留？
这条手链，是妈妈临走的时候给我的…那是姥姥传给母亲的…母亲曾说：“这个手链要传给她的女儿…可惜她没有女儿，只有我这个儿子…”
我拿着这条链子呆站在雨中…
看到这里，我的心狠狠一揪。
原来这条手链，竟是一份未曾送出的毕业礼物。
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周教授那样一个严谨克制的人，年轻时也曾有过如此笨拙而深情的时刻。
我正沉浸在日记的情绪里，玄关处突然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轻微“咔哒”声！
我吓得魂飞魄散！
周教授回来了！
他不是说下午开会吗？
恐慌 瞬间攫住了我！
我手忙脚乱地想合上日记，却因为太紧张，日记本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闷响，掉在了地板上！
与此同时，脚步声已经来到了书房门口。
我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被当场抓住了！
周教授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地上的日记本，又看看面无人色、僵立当场的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站着，等待着一场预料之中的风暴。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
周教授沉默地走过来，俯身，拾起了那本日记。
他用袖子轻轻拂去封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追忆，有被窥破秘密的难堪，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着那本日记，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书房里，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发冷……
我……我是不是搞砸了一切？
第九节：无声的惊雷
我窥探了他最私密的过往，践踏了他的信任！
他一定会辞退我，这份让我和思李得以安稳生活的工作，就要毁在我这该死的好奇心手里了！
此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周教授走到书桌前，动作舒缓地将那本日记本轻轻放回原处。
周教授抬起眼，那一潭深水，落在了我的脸上……
“小刘，”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波澜，指尖轻轻点着日记本的封面，“时光总是会把东西磨旧的。下次去书店，若看到有素雅些的书衣，烦请帮我留意。”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掠过我的手腕，在那条银链上停留了半秒，眼神里有一种遥远的温暖。“旧了的东西，裹上新衣，或许也能挡挡风尘。”他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说。
随即，他转身，像往常一样，走向沙发，拿起之前看了一半的报纸……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他没有斥责我！
更没有解雇我！
他只是用最平静的方式，为一段往事和我摇摇欲坠的尊严，轻轻地覆上了一层“书衣”。
“好……好的，周教授。”我忙应答…
“今晚的粥，可以煮得稀一些。”他坐下后，又补充了一句，目光已重新落回报纸上。
我几乎是逃离般地退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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