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府大牢,审讯室内。
炭火盆烧得正旺,映照着陈万利惨白如纸的脸。沈沧澜坐在他对面,目光如炬,赵铁按刀立于一旁,气势迫人。那名企图灭口的假狱卒已被拖下去严加审问。
“陈万利,”沈沧澜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方才的情形,你看得清楚。田义已视你为弃子,欲杀你灭口。你还要为他守口如瓶,替他背下这通倭叛国的滔天罪责吗?”
陈万利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嘶哑道:“我…我若说了,能…能活命吗?”
沈沧澜冷笑一声:“通倭之罪,依律当斩,株连三族!你觉得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陈万利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瘫在椅子上。
“但是,”沈沧澜话锋一转,“你若能戴罪立功,将功折罪,供出幕后主使及所有同党,或许…皇上和王总督念在你悔过检举,可酌情宽宥,保你家人不受牵连。否则…”他目光扫过陈万利,“你陈家满门,包括你那刚满月的孙儿,恐怕都要为你陪葬!”
“孙儿…”陈万利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不!不能动我的孙儿!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要看你的选择了。”沈沧澜语气冰冷,“是抱着那点虚无的忠诚,让全家陪你一起死?还是说出真相,给你的血脉留一条生路?”
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沈沧澜精准的攻心之术,终于彻底摧毁了陈万利的心理防线。他瘫倒在地,涕泪交加,哭喊道:“我说!我全都说!是田义!是南京守备太监田义指使我做的!”
“细细道来!”沈沧澜示意书记官准备记录。
“五年前,田公公找到我,说可以保我万利号生意畅通,无人敢惹,但…但每年需给他五成的干股分红,并且…要帮他做一些‘小事’。”陈万利喘着粗气,开始交代,“起初只是帮他运送一些私货,后来…后来漕运上的一些关节也需要打点,田公公便让我设法‘疏通’。再后来,倭寇徐海势大,田公公说…说与其让别的商号打通关节,不如由我们掌控,既能赚钱,也能…也能借倭寇之手,除掉一些不听话的商号,还能…还能给朝廷施加压力,显示他镇守东南的重要性…”
“所以,泄露漕船行程,指示徐海袭击特定目标,都是田义授意?”沈沧澜追问。
“是…是田公公派人传话,我…我再让郭雄去安排…”陈万利连连点头,“所得钱财,大半都进了田公公的私库…我,我只是替他跑腿办事啊!”
“京里的冯保呢?他可知情?可有参与?”沈沧澜紧紧盯着他。
陈万利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冯公公…田公公每年都会将一部分收益送往京城,说是‘孝敬老祖宗’…具体冯公公知道多少,我…我不清楚,但田公公曾说,只要冯公公在司礼监,东南就乱不了,他们的富贵就断不了…”
“可有书信、账册等物证?”
“有!有!”陈万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与田公公往来,为防万一,都留了底档!还有他派人传话的令牌印信拓样…都…都藏在我宁波宅邸书房,第三排书架后有一个暗格…”
沈沧澜立刻对赵铁使了个眼色,赵铁会意,迅速带人前去起获物证。
……
杭州,总督行辕。
王守敬看着沈沧澜派人加急送来的陈万利初步口供,脸色凝重至极。他深吸一口气,对等候在一旁的周廷玉道:“周臬台,你看看这个。”
周廷玉忐忑不安地接过供词,只看了几行,便脸色大变,冷汗涔涔而下。
“制台大人!这…这…”他声音发颤,几乎拿不住那张纸。
“周臬台,”王守敬目光如刀,“你之前说,要戴罪立功,拿出‘投名状’。现在,机会来了。陈万利供出田义,但涉及冯保,证据尚显薄弱。你掌管刑名,在浙江多年,对田义及其党羽在地方的勾当,想必知道得比陈万利更多、更细吧?”
周廷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下官…下官愿招!下官确实…确实受过田义胁迫,为其遮掩过一些不法之事…下官这里,有…有田义几次要求下官压下涉及万利号及漕运相关案件的私信,还有…还有他安插在按察使司内眼线的名单!”
他为了自保,再也顾不得许多,将自己所知关于田义在浙江官场的网络、以及几桩被压下的命案、贪腐案,一五一十和盘托出。这些证据,恰好与陈万利的供词相互印证,形成了更完整的证据链。
王守敬仔细听着,记录着,心中既感震惊,又觉沉重。田义、冯保这张网,织得比他想像的还要大、还要深!
……
两日后,赵铁带着从陈万利密室中起获的密信、账册拓样等物证返回杭州。这些物证与陈万利、周廷玉的口供相互印证,铁证如山!
王守敬不再犹豫,立刻以六百里加急,将整理好的全部案卷、证物清单及奏本,密封直送京师乾清宫!奏本中,他详细禀明了陈万利通倭、贪墨漕银一案,并直指南京守备太监田义为主谋,同时提及司礼监掌印冯保或知情、或收受巨额贿赂,请求皇上圣裁!
……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开。
南京,田义府邸。
“废物!影刺的人也是废物!”田义气急败坏,砸碎了心爱的琉璃盏,“陈万利竟然招了!王守敬的奏本已经递进京了!完了…全完了!”
他瘫坐在太师椅上,面无人色,喃喃道:“快…快给京里冯公公送信!现在只有他能救咱家了!”
……
京城,司礼监值房。
冯保看着南方密探送来的消息,手指微微颤抖。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王守敬…沈沧澜…好,好得很!”冯保眼中闪烁着怨毒和恐惧的光芒,“这是要把咱家往死里逼啊!”
他深知,皇帝本就对他已有猜忌,此次东南案发,若真让王守敬坐实了田义和他的罪名,他必将万劫不复!
“不能坐以待毙…”冯保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必须抢在皇上看到王守敬的奏本之前…做点什么!”
他立刻起身,整理衣冠:“备轿!咱家要立刻面圣!”
一场关乎生死、牵动朝局的风暴,随着王守敬的奏本,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大明朝堂的中心——紫禁城,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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